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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微微笑着,“哀家不过一届妇人,值什么仰赖!如今这岁数,不过是有一日便得一日。哀家的什么话,你听着好就听听,听着不好,就算了,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自然是不能的。”康熙笑着答,是强漾起的笑,废太子一事,让大家都大伤元气。
他们往外走,我后边低头跟着。
康熙把太后送至门口,突然开口道,“皇额娘,儿子想留若黎一会儿。”
我松开搀太后的手,低头静站到一边。
太后看了一眼康熙,并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若黎就留下吧。”
目送太后离开,院子里有好一阵子的静,只听到风吹竹叶沙沙的声响。
康熙突然甩袖进了佛堂,我亦跟了进去。他正抬头看着堂上佛像,听我脚步声,缓缓问道,“若黎,你可信他?”
我摇头。
康熙冷笑,“是不信还是不知道?”
“回皇上,若黎是不知道。”我低头答。
“这些年你佛经看了不少,也抄了不少,为何不知?”康熙有些咄咄逼人。
“佛渡的是人心,若黎心不向佛,所以不知佛在。”
又是一声冷笑,“你倒是明白的很!”
我低头不语。
康熙把眼光从佛身上移到我身上来,“你可知朕为何要留下你?”
“若黎不知。”
康熙用手点着我走了几步,“若黎撒了谎。”
我苦笑,我怎么能不撒谎,风声鹤唳的时候,我又不用做直臣,耿着脖子力荐他体恤众心;我又怎回答,天威难测,废太子之事本已伤筋动骨,累及朝纲,若我口实不严,或心有所向,焉不会再起风浪!
我唯有低眉顺眼的装糊涂,我糊涂他也不一定会放心。
康熙走了几步后,在我身前站定,胸口起伏,能感觉到他压抑住的怒气,“若黎,你知道老八他说什么?”
我还不及开口,他突然回过身去,一掌拨掉桌上茶盏等物,呼啦啦一阵乱响,吓的门外李德全带人小跑过来,到门口看情形不对,又匆忙轻脚退到一边。
“他说皇父若不忍心,他可代朕除掉腻臣。你听听,那是做兄弟说的话吗?是做兄弟说的话吗?”康熙抬高了声音重复,突然气噎,猛地咳嗽起来,我过去帮他捶背,他还在低吼,“这次他代父除了腻臣,下次就要逼父退位了吧!”康熙止住了咳,脸咳的通红,满头青筋爆起,斑白发丝也有凌乱,甩掉我的手,“若黎,这就是你说的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枉我多年厚望,他们一个个这样对我。哪里还有父子兄弟之情?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他们只知道挣朕的江山,禽兽不如!”
康熙又咳了起来,李德全已经备了茶在门外,我过去端来,递给康熙。他又一掌豁掉,“朕不要你们的假仁假义,不要!”说罢回身撑住桌角,独自喘息。
我知他恨屋及乌,便重去斟了一杯,轻轻放到桌上,轻声说“即使您怪我们,也要先保重自个儿身子。”
然后弯身去收拾地上碎片。
康熙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去喝那杯茶,到门口时,仰天缓缓开口,“若黎嘉措,以后你就呆在这里吧。外来人等,无朕的吩咐,一律不准涉足。”后一句是说给李德全听的。
李德全嘭地一下跪到地上,不相信地叫了一声,“皇上!”
“一切用度仍循先例!”康熙又补了一句,大步迈过门槛,朝院门走去。
采青突然从旁边奔过去,跪在路前,“求皇上恩准,留采青伺候格格。”
“哦?”康熙背手站住,冷笑道,“要做忠仆?”
“采青本就是伺候格格的,格格在哪里,采青应跟随到哪里,求皇上成全!”说完磕下头去。
康熙略微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
人走了,连风也静了,太阳已升至半空,空气中开始有焦灼的气味,秋日的天气,也变的频繁。昨夜雨迹,消息渐无。
我还坐在佛堂正厅地面上,手里是捡了一半的碎瓷,宫用器皿,皆是上等。白色透明的瓷片,宛如蝉翼,断在我的手中。
采青从外边进来,接过我手中碎片,又随手扔到地上,“反正不会再有人来,迟些打扫也没关系。”
然后托我起身,我拦住她,“我们就在地上坐会儿,秋老虎也热的灼人,这里刚好。”
采青莞尔,很利索地坐到地上,拉起我的手,突然就哭了,毫不避讳的放声大哭。
我把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自己早就是无泪了。
采青哭声渐小,我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昨夜一夜未睡,这时间眼睛渐渐睁不开,终于在采青嘤嘤的哭泣声中睡熟过去,无梦!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懒懒阳光从窗台照进,静静铺落,蜿蜒如一道明媚的伤。
采青不知怎么把我弄到床上的,身上被褥,是自己常用,中间肯定有人来,我竟睡的如此死,一点儿知觉都无。
翻身下床,手脚松软,几撑不住身子。
采青听到动静,掀开门帘进来,见我下床,找了一双软底靴子拿过来给我穿,“一会天气要凉,不如穿这个。”
我笑着伸了个懒腰,“好&书&网久都没睡的安稳,竟然睡了一天,梦都没有一个!”
采青嗤的一笑,“十二阿哥还担心你受不住,没想到你跟没事人一样?”
“十二阿哥?”我疑惑的问。
“昨天是十二阿哥带人送你东西过来,也亏得他,要不我怎么把你弄到床上。你也是,凉地上就睡的那么香。”采青笑着。
我又糊涂,看看窗外,没有变化的样子。
采青见我表情混沌,便又笑着说,“我的好格格,你睡了两天一夜呢!”
我也笑了,看采青眼睛还微有些肿,拉过她的手,抱歉地说道,“带累你了,我是无可无不可的活在这世上,可惜你这大好年华,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结果!”
采青脸色微凄,“采青相信格格是无罪的,皇上只是一时盛怒,才牵连至你。采青在这世上已无亲人,格格待采青如亲,你到哪里,采青必要跟到哪里,即使今生再出不去这里,能陪格格到死,也是采青福份。客气的话格格就不要再讲,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抚了抚她的头,她自十四岁到我身边,眨眼就是七年,眼见的也是眉眼标致,再有三年出宫,陪嫁多一点,也是不难找到好相公,如今跟着我,受这没有日月的苦,不知好好的一个姑娘,能熬成什么个样子!
叹了口气,握紧采青的手道,“采青,我被拘禁的原因不能和你说的清楚。事已至此,也无多愿。别人弃我,但我不能自弃,你更不能自弃,咱们只当在这里休养声息,可以避开皇宫的是是非非,如此也非坏事。”
采青点点头,“我听格格的。”
“惠儿在时,私下也偶以姐妹相成,你不如也称我姐姐,那样才更像相依为命!”我玩笑着说。
采青点头,扎进我的怀里,肩膀立刻就湿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她,她如今只还是完全听天由命,想不到别的什么。若有一日被禁的苦闷,怕日子更会难熬。我仰头看屋顶瓦楞,我又怎样呢?
不是没有委屈!
我把之前记着的零星有氧操片段重新拾回,按人体结构细细研究了一下,自己发明了一套健身操,每日起床后跳上一遍,采青死活不学,指着我的动作笑的前俯后仰。健康是革命的本钱,若真有解放一日,我不能拖着半残的身体“扬眉吐气”!我在打击面前突然焕发了勃勃生机,吩咐采青严格计算时间,把每日时间安排的满满的。辰时起床,健身,然后早饭,饭后打理院中花草及竹林。再回去熟读四书五经,练五百大字。
下午琢磨韵律,苏麻喇姑在的时候偶尔抚琴,她走后,琴被收在佛堂,如今被我所用。
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月,午后困顿,采青把塌移至床前,那里可以有阳光照到身上。长觉初醒,伸手抓住的是虚无空气,周围静的无一丝人气,空荡荡的屋子里,虽然积了满室的阳光,却无不是落寞之态。多日积聚在心口的忿懑,顷刻苏醒,悲哀没顶,我凭什么要遭受如此之罪?我韩若黎即不曾包藏祸心,也不曾巧用心机,更
恨到难抑,我攥拳砸身边墙壁,直到满手流血,痛彻入骨,才无力收回。
采青早看在一边,并没有阻拦我,见我收手,才过来抱我入怀,我们抖着身子从彼此的身体里搜寻温暖,我说,“采青,我们真的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采青找来药给我涂,“不是说好的不自弃么!你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别人折磨我们,我们不能折磨自己!”
“我不要哭,也不要软弱。”我咬牙切齿的说。
采青手抹到我的脸上,抹了一把湿湿的泪。
我气急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