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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和风亭座落在川城郊外的白川河畔,据当地人说是颖水的一支分流。河面并不宽,水流十分平缓。每到了夏季,两岸总有很多孩子前来戏水。沿着河岸向东走,白川河对岸的景色越见开阔。川城一带的农人大多种植黄谷,隔着河岸边茂密的柳树,可以看到远处绿油油的田地和田地间忙碌操作的农人。
从田地的上方吹来的风里已经有了暑热的气息,应高畏热,手里不停地摇着羽毛扇子,犹自不停地出汗。直到了白川河边,借着水面上的一点凉意,才稍稍觉得凉快了些。探头向外张望了片刻,应高忍不住问道:“离和风亭还有多远?”
赶车的是他的亲随长福,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缰绳,一边扭头答道:“回大人的话,应该是快到了。”
应高靠回车里,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心里不由得越加烦躁。离开广陵已有半个多月了,直到要碰面的这一刻,他才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多少有些冒失了。如果约了他来会面的人不是他呢?如果他约了自己出来原本就是不怀好意呢?一想起锋利的长剑抵在自己脖子上时那种凉飕飕的感觉,应高就有些不寒而栗。
正翻来覆去地想着:他若想杀我,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就听长福的声音说道:“大人,和风亭到了。”
应高的一颗心也随着马车轻轻一晃,随即便沉静了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掉。何况在他面前,自己又能往哪里躲?
搭着长福的肩膀下了马车,迎面是一片婆娑多姿的柳树林。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一直通向树林的深处。四下里寂静无人,只有树林后面的河水发出隐约的呜咽。
应该忽然之间就有些毛骨悚然。长福诧异地抬头望着他迟疑的样子,担忧地问道:“大人,你……”
应高低声吩咐:“你就留在这里吧。留意不要让人进来。”瞥见长福欲言又止的神情,应高摇了摇头,慢慢地踱进了树林。
小径的尽头,一座半朽的木亭从浓荫的深处探出了一角飞檐。飞檐下,红衣的男人手扶着木栏,正静静地仰着头。不知是在观看枝叶间蹦蹦跳跳的鸟雀,还是在聆听林木深处的阵阵和风。
不过短短数月,这风神俊朗的青年竟然憔悴如斯,应高心中不禁微微恻然。
顾血衣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始终没有回头。直到身后传来那声熟悉的“十六爷”,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若有所思地问道:“应大人,你说,这大汉的天下象不象眼前这株大树?”
应高显然不明白他这话里究竟有什么用意,犹豫片刻才字斟句酌地答道:“十六爷的比喻是分精妙。我大汉的天下的确想这株大树一般根深叶茂。”
顾血衣浅浅一笑,笑容中却满是讥嘲挖苦之意:“你看这株根深叶茂的大树,枝干上已经爬满了害虫。最终,不是害虫咬死了大树,便是为了保护大树杀光了害虫——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呢?”
应高飞快地瞥了一眼他沉静的面容,不露声色地说道:“相生相克,造化的安排便是如此。至于两全其美……”
“若是害虫不多,或者害虫的危害并不大,大树或许可以继续忍耐下去吧。”顾血衣仿佛没有听到应高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假如害虫们联合起来要对付这棵树,只怕大树也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应高目光闪动,唇角却紧紧地抿了起来。
顾血衣回眸笑道:“依我看,这大树也一定知道去了一批害虫,自然还会再来一批害虫。杀是杀不光的。若是害虫适可而止,想来大树也是愿意和这一批知进退、懂分寸的害虫继续相安无事下去的吧?”
应高垂下眼眸,漫声细气地答道:“十六爷的话,老臣不明白。”
“明不明白无所谓,”顾血衣凑近了几分,低声笑道:“我只问你一句:他一直在做的事,如今可收手了?”
应高肩头一震,头却越发垂得低了。
顾血衣微微一叹:“这世间的事,名不正则言不顺。他要拿什么来封天下人悠悠之口?”
这个问题,应高更是无法回答。除了低着头做出一副聆听的姿态,实在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下垂的视线只能看到顾血衣红色的长袍下摆在眼前不住地飘来荡去。远处有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和着林木间的飒飒风声,一时间只让人觉得静谧。刚走进树林的时候,应高还觉得遍体生凉,不知何时,背心竟又渗出了一层薄汗。
顾血衣停在他的面前轻轻叹息:“劝劝他吧,你是他身边的老臣。劝劝他收手吧。”
应高也是一叹:“十六爷宅心仁厚,为何不亲自回去劝劝他呢?”
顾血衣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已经发过誓,再不会踏足广陵一步。劝,不过是替她尽最后的一份心罢了。”
应高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她”指的是他的生母夜夫人。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说道:“夜夫人当年宠冠后宫,十六爷也深得王爷欢心。如果回到王爷身边岂不是……”
顾血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处心积虑约了你出来,并不是为了跟你讨个台阶重新回去。我只是觉得人老了,难免偏执。你这做臣子的如若真是忠心,为什么又要一意地顺着他呢?”见应高只是垂头不语,顾血衣又说道:“天下人都知道犯了罪的人只要逃到了吴国,便是天兵天将来捉他也不会买账——是不是亡命之徒见识得多了,连带着应大人你也生出了熊心豹子胆?!”
应高的额头又开始冒汗。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一夜在黑暗中抵在他颈部的冰凉长剑,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肉跳。
顾血衣低头踱了两步,放缓了声调说道:“我问你,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和朝廷和解。你说他会怎么做?”
“这个……”应高对他原本就心存忌惮,听到他这句话语气略有松动,连忙答道:“真要是有这样一个机会,王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顾血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来很久,颌首说道:“很好。你最好记得今日答应我的话。日后若是让我知道你跟我耍花招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应高忙说:“不知十六爷所说的机会指的是……”
顾血衣反问道:“周亚夫和荣安侯殷仲联姻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应高点了点头。
顾血衣把头转到了另一侧,淡淡说道:“周府的这位新娘半路上被人劫走了。这事只怕还没有人知道。我现在把这位周小姐交给你,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应高的脸上微微流露出震惊的神色,直到与顾血衣凌迟般的目光四目相对,才骇然问道:“十六爷,你这么做……”
顾血衣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刚才还在想,如果他能借这个机会亲自去一趟长安的话,结交到周亚夫这样的重臣是其一,通过皇太后在御前周旋是其二。对他,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顾血衣沉吟片刻,幽幽叹道:“好歹一场父子,我能做的也只是通过这件事为他争取来一个可以颐养天年的机会罢了。至于他肯不肯要,已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应大人,此事就有劳你了。”
应高一时无语。
顾血衣显然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一边头也不回地往林外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吩咐:“人我会让人送到川城。剩下的,就看你了。”
应高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来。这一对父子做事,为什么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呢?
周殷两府联姻的事,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外界只知道这位殷府的新夫人身体娇弱,不堪长途劳顿之苦,婚礼过后便被送去了距离武南六十里地的乔家镇别院中休养。
立秋过后,殷仲被一纸诏书调回长安,以中郎将之职入羽林骑。周亚夫掌管羽林骑,整件事自然少不了他和路家的周旋。
羽林骑虽然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但是象殷仲这样身负战功的毕竟罕见。何况朝中大多郡长吏或将军都由中郎将之职升迁,而殷仲却恰恰相反,在被抹去将军之职的两年之后又重新出任中郎将之职。拿着这一纸诏书,就连殷仲自己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无论如何,在赋闲两年之后。他总算又回到了朝堂之上。就算这是他东山再起的第一步好了——也许这就是他通往霸上的捷径也说不定呢?
不管怎么说,悠闲自在的日子是彻底结束了。离开武南的时候,殷仲望着离园内外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竟也有了几分依依不舍。
第五十章
乔甲和于双北一前一后地穿行在林木葱茏的上林苑。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