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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天便要上机了。”
“这么快?”
我看得出她很舍不得。她紧紧握着方维志的手,她是否自私,我不知道,有一个男人愿意等她三年,她是幸福的。在这个步伐匆匆的都市里,谁又愿意守身如玉等一个人三年?
“文治,你负责送蜻蜓回家。”喝醉了的方维志跟文治说。
“没问题。”文治说。
“你是不是追求蜻蜓?”方维志突然问他。
文治尴尬得满脸通红,我都不敢望他。
“哥哥,你别胡说。”良湄笑着骂他。
“你为以雅设计的裙子很漂亮。”路上,文治首先说话。
“谢谢。”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文治如果真的喜欢我,应该乘着这个机会告诉我吧?可是他没有。
“那个特辑完成了没有?”我问他。
“已经剪辑好了。”
“什么时候播出?”
“快了,我还没有想好这辑故事的名字,什么'移民梦'之类的名字毫不吸引。”车子到了我家楼下。
“有没有想过就叫'别离是为了重聚'?”我向他提议。
他怔怔地望着我,好象有些感动。
“故事里那位太太不是这样说的吗?”我搓着冰冷的双手取暖。
“是的。”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也许是风太冷了。
忽然之间,我很想拥抱他。
“我上去了,这里很冷。”我掉头跑进大厦里,努力拋开要想拥抱他的欲望。
那个移民故事特辑终于定名为“别离是为了重聚“。
播出的时候,我在家里收看。文治在冰天雪地里娓娓道出一个别离是为了重聚的故事。那个探亲之后孤单地回来香港的丈夫,在机舱里来来回回哼着粤剧“凤阁恩仇未了情“里面的几句歌词:
“人生如朝露,何处无离散。”
从前的别离,是为了国家。为了国家,放下儿女私情。
今天的别离,首先牺牲的,也是儿女私情。
儿女私情原来从不伟大,敌不过别离。
我打了一通电话给文治。
“你在看吗?”我问他。
“嗯。”
“很感动。”
“是的。”他带着唏嘘说。
画面消去,我整夜也睡得不好。
午夜爬起床,我画了很多张设计草图。
杨弘念是我们的客席讲师,也是香港很有名气的时装设计师,一天下课后,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
“我打算推荐你参加七月份在巴黎举行的新秀时装设计大赛。”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由各地时装设计学院推荐学生参加的比赛。”
“为什么你会选中我?”
“你以前的设计根本不行。”他老实不客气地说,“但是最近这几款设计,很特别,有味道。”
那一辑草图正是我在那个无法成眠的晚上画的。
“现在距离七月只有三个月时间准备。”我担心。
“我可以帮你,怎么样?”
我当然不可能拒绝。
我立刻就想到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文治。我在学校里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他说。
“我们晚上出来见面好吗?”
“好的,在哪里?”
我约好文治在铜锣湾见面。
“你的好消息是什么?”我问他。
“公司决定把'别离是为了重聚'这个特辑送去参加纽约一个国际新闻纪录片比赛。你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也是一个比赛,讲师推荐我参加巴黎的国qi書網…奇书际新秀时装设计大赛。”
“真的?恭喜你,可以去时装之都参赛,不简单的。”
“高手如云,我未必布机会呢。”
“能够参加,已经证明你很不错。”
“但是距离比赛只有三个月,我必须在这三个月内把参加比赛的一批衣服赶起,时间很紧迫。”
“你一定做得到的。”
“我差点忘了恭喜你。”
“谢谢。”
“这三个月我不能再到电视台报告天气,因为工作实在太迫,我要专心去做,我已经跟方维志请了假,准备迎接三个月昏天暗地的日子。”
“那我们三个月后再见,不要偷懒。”
那三个月里,我每天都在杨弘念专用的制衣厂里,跟他的裁缝一起工作,修改草图、选布料,找模特儿试身。
昏天暗地的日子,益发思念文治,只好趁着空档,在制衣厂里打电话给他。
“努力呀。”他总是这样鼓励我。
“我很挂念你。”我很想这样告诉他,可是我提不起勇气,等到我从巴黎回来,我一定会这样做。
差不多是在出发到巴黎之前的两天,我终于完成了那批参赛的时装。
我早就告诉过文治,我会在七月二日起程,如果他对我也有一点意思,他应该会打一通电话给我。
七月一日的那天,我留在家里,等他的电话。他负责黄昏的新闻报导。新闻报导结束之后,他并没有打电话来给我。
也许他根本忘了我在明天出发。
晚上十点多钟,正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他的电话打来了。
“你还没有睡吗?”
“没有。”我快乐地说。
“我刚才要采访一宗突发新闻,所以这么晚才打来,你是不是明天就出发?”
“嗯。”
“我明天早上有空,你行李多不多,要不要我来送机?”
“不,我不是说过讨厌别离吗?机场是别离最多的地方,不要来。”
“哦。”他有点儿失望。
“你现在在哪里?”我不舍得让他失望。
“我在家里,不过晚一点要回电视台剪片。”
“不如你过来请我喝一杯咖啡,当作送行,好吗?”
“好,我现在就过来。”
我换好衣服在楼下等他,三个月不见了。我从来没有饮这一刻那样期待一个人的出现。
文治来了,并没有开车来。
“你的机车呢?”
“拿去修理了。”他微笑说。
三个月不见,站在我面前的他,样貌丝毫没变,眼神却跟从前不一样了。他望着我的眼神,好象比从前复杂。
我垂下头,发现他用自己的右脚踏着左脚,他不是说过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做的吗?
他是不是也爱上了我?
选择步行而来,是因为双脚发抖吗?
“你喜欢去哪里?”他问我,用复杂的眼神等我回答。
“去便利店买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走好吗?今天晚上的天气很好。”
我们买了两杯咖啡,走出便利店。
周五晚上的骆克道,灯红酒绿,吧女在路上招摇,风骚的老女人在酒吧门前招徕客人,卖色情杂志的报贩肆意地把杂志铺在地上。虽然看来堕落而糜烂,湾仔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纽约新闻奖的结果有了没有?”我问他。
“这个周末就揭晓。”
“那个时候我在巴黎,你打电话把结果告诉我好吗?”我央求他。
“如果输了呢?”
“不会的。那个特辑很感动,别离,本来就是人类共通的无奈。”
“你呢?心情紧张吗?”
“你说得对,能去巴黎参赛,已经很难得,胜负不重要。况且,可以免费去巴黎,太好了,比赛结束之后,我会坐夜车到伦敦看看,在那里留几天。”
“你不是说很喜欢意大利的吗?为什么不去意大利?”
“对呀,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能只留几天,最少也要留一个月,我哪有时间?还要回来准备毕业作品呢。”
“真奇怪。”
“什么奇怪?”
“如果很喜欢一个地方,能去看看也是好的,即使是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一个地方,就想留下来,永远不离开。喜欢一个人也是这样吧?如果只能够生活一段日子,不如不要开始。”
“是的。”他低下头说。
咖啡已经喝完,文治送我回家。
“你到了。”他说。
我不舍得回去。
“你什么时候要回去电视台?”我问他。
“一点钟。”
我看看手表,那时才十一点四十五分。
“时间还早呢,你打算怎样回去电视台?”
“坐地铁。”
“我送你去地铁站好吗?我还不想睡。”
他没有拒绝我。
我陪他走到地铁站外面。
“时间还早呢。”他说,“如果你不想睡,我陪你在附近走走。”
“好的。”
结果,我们又回到我家楼下。
“我说过要送你去地铁站的——“我说。
“不用了,地铁站很近。”
“不要紧,我陪你走一段路。”
我们就这样在湾仔绕了不知多少个圈,最后来到地铁站口,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分,谁也没时间陪对方走一段路了。
“我自己回去好了。”我说。
文治望着我,欲言又止,我发现他又再用右脚踏着左脚面。
我好想抱着他,可是我明天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