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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幸福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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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天望着手上的浮尘子钟,分针怎么可能倒转行走呢?

晚上,杨弘念从洛杉矶打电话回来给我。他从来不会在洛杉矶打电话给我,尤其工作的时候。按时打电话给女朋友,从来不是他的习惯。

“什么事?”我问他。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在家里。”

“我当然在家里。”

“那没事了。”

“你打电话来就是问这个问题?”我奇怪。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说。

自从文治来过之后,他就变得很古怪。

几天之后,他从洛杉矶回来,一踏进门口,就抱着我不肯放手,问我:

“你有没有挂念我?”

我该怎么回答他?我的确没有挂念他。

我吻了他一下,用一个差劲的吻来堵塞他的问题。

第四章:十分的酸和一分的甜(1)

“爱情有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没有那十分的酸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怎见得那一分的甜有多甜?

原来,我们不过在追求那一分的甜。

我们吃那么多苦,只为尝一分的甜。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

放弃文治,本来是为了杨弘念,可是我却抗拒他,好象在埋怨他使我无法选择我真正喜欢的人。我为自己所做的事惭愧,余下的日子,我努力对他好一点。

九一年三月,他生日那天,我耗尽所有的钱,买了一辆日本房车给他。早上,我请人把车泊在他门外,然后我装着没带门匙,按门铃引他出来。

“生日快乐!那是你的。”我指指那辆车。

“你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

他没有像我预期那样高兴。

“想你开心一下,喜欢吗?”我把车匙放在他手上。

“喜欢。”他淡淡的说。

“你不过去试试看?我们现在去兜风。”

“这个时候很塞车的,改天吧。”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份礼物?”

“不,我很喜欢。”他摸着我的脸说,“我明天要去洛杉矶。”

“不是下星期才去吗?”

“我想早一点去。”

“我明天去送你机好吗?”我用双手去揉他的头发、脸、眼睛、鼻子、嘴唇、耳朵和脖子。他教我,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可是,我对他的感觉愈来愈微弱。

第二天中午,我送他到机场,他比平时多带了一箱行李。

“你这次为什么带那么多行李?”在机场巴士上,我问他。

他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我。

我早已习惯他这样闹情绪。

到了机场禁区,正要入闸时,他忽然跟我说:

“那房子我已经退租了。这次去洛杉矶,我会逗留一段日子。”

“什么意思?”我愕然。

“那个报告新闻的,来找过你吧?”

我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的?

“平安夜那天我看着他走进你的房子,又从里面出来。我认得他,我不是说过我是他的影迷吗?”

“是的,他来过,那又怎样?他已经走了。”

“你时常穿著的那双羊毛袜,就是他送的,对不对?”

我没回答他。

“我猜中了。”他得意地说。

“你想说些什么?”

“自从他来过之后,你就不一样了。”

“我不会回香港的。”

“你的心却不在这里。买那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是因为内疚吧?”

我无言以对。

“你以为我需要你施舍吗?”他冷笑,“我才不稀罕你的内疚。”

他把车匙塞在我手上,说:“我曾经给你机会。那辆车,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自己留着吧。”

“我不会开车。”我倔强地说。

“我也不会开车。”

我愕住了。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会开车?这么多年了,你连我会不会开车也不知道,你只是要选一份你所能负担的、最昂贵的礼物来蒙骗你自己你很爱我。你骗不到我的,你忘了我是你师父吗?”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它最漂亮之处是不会说谎。世上最无法掩饰的,是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的那种眼神。”

我难过地垂下眼睑。

“再见。”他撇下我,头也不回,走进禁区。

是的,我忘了,他是我师父,他总能够看穿我。

离开机场,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辆车,我卖了给卡拉的朋友。一个星期之后,即是九一年的四月,我从纽约回到香港。

良湄说好来接我机。从机场禁区走出来,两旁挤满了来接机的人,我看不到良湄。人群中,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文治。

他上前,腼腆地说:“你好吗?”

“我们又见面了。”我唏嘘地说。

他替我拿行李,“良湄说她不能来。”

“我说好了暂时住在她家里。”

“我带你去——”

我们坐出租车,到了湾仔一幢大厦外面。

“她搬家了吗?”我奇怪。

文治笑着不说话,带我到十二楼一个单位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

一进门口,我就看到两个约莫三呎多高的玻璃花瓶里装满了七彩的玻璃珠。

“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买一些玻璃珠回来,到外地工作时,又买一些,就买了这许多。”他说,“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

我捡起一颗玻璃珠,放在灯光下,晶莹的玻璃珠里有一株锯齿状的小草。

“这是什么草?”我问文治。

“这是我在英国买回来的,里面藏着的是蓍草。”

“蓍草?”

“九月的欧洲,遍地野花,暮色苍茫中,人们爱在回家的路上俯身采摘几朵蓍草开出的白色小花,带回去藏在枕头底下。英国一首民谣说:

再见,漂亮的蓍草,

向你道三次再见,

但愿明天天亮前,

会跟我的恋人相见。

“有一个传说,对蓍草说三次再见,就能够重遇自己喜欢的人。”他微笑说,“我试过了,是真的灵验。”

“你来看看。”他带我到其中一个房间,我放在良湄家里的缝纫机和其它的东西,都在那里。

“这间房子是谁的?”我禁不住问他。

“是去年买的,希望你有一天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我哽咽着问他。

“我并不知道你会回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你说分针倒转来行走,你才会回来。”

我拿出口袋里的浮尘子钟,用手调校,使分针倒转来行走。

“我是不是自欺欺人?”我问他。

“不。”他紧紧地抱着我,再一次,我贴着他的肩膊,重温那久违了的温暖。他的肩膊,好象开出了一朵小白花,只要向它道三次再见,我就能够跟恋人相见。

“你愿意住在这里吗?”他问我,“不要再四处飘泊。”

“你不是说希望我设计的衣服在十二个国家也能买得到吗?”

“在香港也可以做得到的。”

我用手去揉他的脸、头发、鼻子、嘴唇、耳朵和脖子。

“你干什么?”他笑着问我。

杨弘念说,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我能够感觉到我爱的是这个人,我双手舍不得离开他那张脸。

他捉着我的手,问我:“你没事吧?”

“我喜欢这样抚摸你。”我说,“你的眼袋比以前厉害了。”

他苦笑。

“嫁给我好吗?”他抱着我说。

我摇头。

“为什么?”他失望地问我。

“这一切都不太真实,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相信。”

也许,每个女人都希望生命中有一个杨弘念、一个徐文治。

一个是无法触摸的男人,一个脚踏实地。一个被你伤害,为你受苦,另一个让你伤心。一个只适宜作情人,另一个却可以长相厮守。一个是火,燃烧生命,一个是水,滋养生命。女人可以没有火,却不能没有水。

回来的第二天,我跟良湄见面。她改变了很多。一个人,首先改变的,往往是眼睛。她那双眼,从前很明澈,无忧无虑,今天,却多了一份悲伤。

“因为我有一个拒绝长大的男朋友。”她说。

“你跟那个律师怎么样?”

“分手了。”她黯然说。

“为什么?”

“他根本不爱我。”

“你爱他吗?”

她苦笑摇头:“情欲有尽时,大家不再需要对方,就很自然地完了。只有爱,没有尽头。”

“你还是爱熊弼的。”

她摇头:“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

我失笑。

“你笑什么?”她问我。

“也许每个女人身边都无可奈何地放着一个熊弼。你不是对他没有感情,你不是没想过嫁给他,偏偏他又好象不是最好的,你不甘心,寻寻觅觅,要找一个比他好的,彷佛这样才像活过一场。时日渐远,回头再看,竟然还是只有他——”

“我不是说过他是我用惯了的枕头吗?用他来垫着我,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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