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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萌红着脸,迟疑了半天才说:“你怎么没去跳舞啊……”
“那种无聊的活动,我才没兴趣参加,”贾雯飞快地打着字,却又回眸瞥她一眼,“你怎么不去?”
顾萌抓了抓头发:“我想大概会碰到常学长,那很尴尬,所以也不想去。”
贾雯“哦”了一声后不再说些什么,宿舍又变得很安静。
顾萌抿了抿唇,坐到桌前开始复习功课,厚厚的课本一打开,全部是英文字母。大学英语和高中英语最大的不同就是高中英语单词很少有七个字母以上的,而大学英语单词很少有七个字母以下的,这么繁琐,又要一个个地牢记,没有语言环境,英语-真的是很难的学科啊。
忽然听到贾雯悠悠地说:“你报英语系,是不是因为他?”
“呃?”她回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是因为渡--我是说叶晨曦,是因为他在国外的缘故吗?所以你才学英语。”
顾萌垂下头,贾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便烦躁地说:“当我没问过!”
顾萌连忙说:“不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课本上的英文开始扭曲,变成她所渴望但又失望了的心事。
“四姐……”
她唤得可怜兮兮,听在贾雯耳中,整个人一颤。
“对不起,四姐,我事先不知道渡舟人就是他,我完全不知道,否则我不会瞒着你……”
贾雯搁在键盘上的手突然握紧,却什么也没说。
“他从小就是个这么恶劣的人,从小就是……我十三岁时认识的他,那时他成了我妈妈的继子。他很嚣张,也很霸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妈妈却很好,完全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排斥后母。然后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他对其他同学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惟独对我,诸多刁难,经常惹我生气惹我哭。高三时,我在妈妈的坚持下住进他家,那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后来,叶叔叔为了阻止他和一个被大家讹传为不良少女的女孩继续交往下去,把他送出了国。这就是我和他的全部故事。四姐,对不起,那天晚上那样对你……”顾萌低垂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视线一片模糊。语言是何等苍白的东西,连描述她和他的故事时都如此力不从心,那些个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谁惹怒了谁,谁委屈了谁,谁担心着谁,谁牵挂着谁,那么那么错综复杂的心事,怎么说给别人听?又怎么说得清楚?
她感觉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抬头看,贾雯温柔而伤感地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
“四姐。”她唤了一声,随即被她搂入怀中。
贾雯低低地叹息着,声音柔得像春天的风:“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不怨我了吗?”
“傻瓜!”贾雯笑骂着掐了她一把:“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顾萌顿觉整个天空都晴朗了起来,又惊又喜:“四姐,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啦?”
“气你什么?气你在感情的路上受了委屈吗?”柔软的话,卸下她连日来的不安和暗悔,多好,她们和好了。
贾雯忽然说:“你--没什么想要跟他说的了吗?”
什么?她抬头,看见她朝电脑那边偏了偏脑袋,低声说:“他在线。”
叶晨曦!他在线上!
真是很讨厌的一种感觉啊!分明说好了要忘记他,要最爱自己,要过平静的生活,但只是这么轻轻一句他在线上,就足以使她再次惊悸,某种期待很没出息地冒出头来,诱惑她放下姿态去靠近。
不,不要!她在投降前拼命挣扎,这时,电话铃声救了她。
几乎是踉跄而起地迈过去接起来,说出“喂”字时气息还在不稳定,然而电话那端响起的女音却让她彻彻底底冷却下来,一下子寒到谷底。
“请问顾萌在吗?”得到她的承认后对方急声说,“顾萌,燕燕出事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看见顾萌煞白的脸,贾雯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萌浑身颤抖着,双腿发软,像是随时都会晕倒,她哆嗦地抓住贾雯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燕燕……我……我现在要出去,你帮我跟老大她们讲一下,再见!”说着转身打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贾雯想了想,转头间看见她的皮夹还留在床上,连忙拿起推开窗叫住刚跑到楼下的她:“老六,你没带钱!”说着将皮夹抛下去给她。
顾萌接住了,很快地消失不见。
显示屏上,QQ上企鹅的头像还在亮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呢?贾雯迟疑,然而就是那么一犹豫间,就见企鹅由亮转暗,下线了。
第十章要幸福,要幸福啊
这一刻,所有的顾虑、矜持、别扭、怨恨、委屈都灰飞烟灭,她朝他跑过去,光着脚跑过去,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怀抱里,有她一直以未都在寻找的东西--叶晨曦。
出租车的窗半开着,晚风吹进来,冰冰的凉。
开车的司机看了顾萌一眼,却没好多说些什么,顾客就是上帝,顾客要开窗,就算冷,你也得陪着她捱。
“司机先生,请你快一点!”
这位不太上道的顾客已经是第二十次催促他。他不悦地握着方向盘,硬生生地回答她:“对不起,这位小哥,这已经是最高车速了,这一带不许开快车。”
顾萌没有去纠正他话里的性别错误,此时此刻的她,紧张得手脚都在颤悸。燕燕,不要,求求你,不要有事!
虽是早就知道的结局,爱滋病患者的明天是未知数,然而不是说,通常这种病有长达十年的潜伏期吗?为什么现在才七年,才七年就坚持不住了?
顾萌的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前方的街道上,忽然间就泪流满面。
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
昨天,那个衣着叛逆的大姐头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问叶晨曦:“喂,肯不肯,给句话呀!”
昨天,一身火红皮装的她丢掉手中的烟,搭上叶晨曦的肩。走得轻快而张扬。
昨天,她满不在乎一脸轻松地跟在警察身后上了警车。
昨天,她立在窗边,嫣然一笑,说:“谢谢你,顾萌。”
昨天,她淡淡地扬着眉毛问:“现在快到吃饭时间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到我家吃顿饭?”
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
“小姐,仁爱医院到了。”司机提醒沉浸在悲伤中的人目的地已到。顾萌整个人一震,去开车门的手却不停地颤抖,踌躇在开与不开之间,仿佛只要永远不去开那道门,悲伤的事情就会隔绝在外面,不会来临。
然而终归还是推门走了出去,脚落于地,像踩在棉花上。
三O二号房间,电话里那个陌生的女音这样告诉她。她伸手去按电梯,但脚跟一转,最后走的却是楼梯,一级一级,盛载着太多忐忑、悸颤、悲伤、哀痛和恐惧。
楼梯间的灯映出黄黄的光泽,像她曾经看过的刻意铺陈的文艺电影,那些镜头通常没有声音,却令人莫名地觉得窒息。
顾萌这一刻,就觉得自己被无形的压力窒息了,喘不过气她抓住扶手,紧紧地抓住它,但仍然觉得不够。冥冥中像在渴望能够寻求一种力量来支撑自己,就像一年前那个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夜晚一样,她渴望谁能来帮帮她。
为什么会,那么那么害怕?
三O二的门终于走到,她几乎是整个人朝门栽了过去,发出重重一声响声。很快地,门就由内打开,开门的人下意识接住她跌倒的身子,说道:“你就是顾萌吧?你可算到了!”
她的视线绕过这个人,落到床上的人身上,只见那人全身都插了管子,包扎得像个木乃伊。怎么……怎么是这个样子?
她飞快凑过身去,极度震惊地抓起她的手:“燕燕,燕燕!”
身后之人低低地说:“她发生了车祸,司机当场死亡。”
车祸?顾萌抓紧史燕燕的手,听到她的叫声后,躺在床上的人微弱地睁开眼睛,看向她时,瞳目似乎清亮了一些。
“燕燕,我是顾萌,我来看你了!”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但眼泪还是扑扑地掉了下来。
人生最苦莫过生死相离,老天,你为什么要我看见这些?
史燕燕反握了一下她的手,顾萌惊觉,意识到她有话要跟自己说,便靠得更近了些。
“要,要幸……幸福……”史燕燕非常辛苦地说出这三个字,听在顾萌耳里,像一记重重的霹雳!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在祝别人幸福?这个世界上最欠缺幸福的人是你啊……燕燕,是你啊!你才是最应该幸福的那一个啊……”
“答应我……答应我……”
顾萌泪眼朦胧地点着头,听到史燕燕又说道:“不要,不要告诉……外婆,不要告诉她……”
顾萌继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