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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凉的闺房象她的人,美丽但不炫华,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她习惯地走出卧房,只穿着短襦长裙,披散着缎子般的长发,坐到妆台前,往常这时辰,丫环们该进来服伺她梳洗了,喝过茶,她会在天井里练剑。
梳了两下头发,薄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人呢?
一种沉闷压抑的死寂,连明亮的阳光也如三尺龙泉般耀眼森冷。薄家的早晨是极其热闹的,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出事啦?
薄凉的心猛地一沉,顺手抓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匆匆地一推。
门开了之后,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门外有九具尸体,都是让人一剑刺中咽喉,这几个人是平日侍候她的丫头仆妇们。她们的双眼死鱼般凸着,眼中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光彩。
薄凉一呆之后,飞一般奔向父母的居处。路上不断有尸体映入眼帘,彻骨的寒意向鞭子似的催促着她的脚步。她跑得快要断气,箭一般射进了父母的居室。
父母死了,坐在平时的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咽喉处一点血痕,腥红刺眼。她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们,她的侄子甥女们,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尸体,乱七八糟地映入眼中。
灭门血案。
薄凉被可怕的死亡阴影钉在那儿,眼光冰冷麻木。
一觉醒来,她居然失去了所有亲人。
是梦?是真?她用力掐了下自己,很痛。
在要命的晕眩过后,薄凉才看见大厅上还有一个活着的人,这个人就在对面,白衣胜雪,神色漠
然,他手中握着剑,一滴鲜血正从剑尖滑落。
他,看着那滴血珠儿,缓缓的滚落,剑上的寒芒,映着他空洞迷茫的眼睛,他咬着自己的唇,咬出血来……
雪飞沙。
这个人真的是雪飞沙。
雪飞沙的唇,已经渗出血珠儿来。
他另一只手上握着只玉环,那是她给他的,见证了他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是她给他的信物。
他在她的计划里边,被十几个武林人伏击之后,终于负伤,她救了他,两个人朝夕相处,情愫暗生,然后她送了这只玉环,让他以此为凭,前来下聘,她身系着薄家几十个人的生死安危,嫁给
雪飞沙。
一个安排得天衣无缝的故事,忽然梦一样换了一个结局。
雪飞沙终于来了,英俊一如既往,可是眼中的光芒比冰雪还寒冷凛厉。
血腥,杀气,将薄凉死死罩住。她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恐惧、惊愕、愤怒、绝望、羞愧,万千种感情几乎要把她的胸膛撞碎,但她没有动。
一阵阵晕眩和木然,但是薄凉还没有妄动,此时的她不能失去理智,她的功夫远非雪飞沙的对手,而且她手无寸铁。刹间,薄凉决定赌一回,而且也只能赌一回,雪飞沙的眼光有些闪烁,从闪烁中,她有了绝地求生的勇气。
沉默
寒光骤闪,雪飞沙的剑尖点到她的胸膛,低声道:“我已经给了你机会。”
薄凉明白,他方才完全可以在自己睡时痛下杀手,但他只杀了丫头仆妇。怒火与恨意让求生的欲念更浓,他并不知道她会武功,也许对她尚有余情,她要赌一次,找个机会,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薄凉没有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指责他欺骗自己,更没有说破当初的用心,也许,也许雪飞沙并不知道当初的相遇不过是一个局而已,也许,他们薄家只是不幸地成为雪飞沙的目标,而雪飞沙,是真的有些喜欢她。
赌,事到如此,何妨一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只能扮成伤心欲绝的痴情女子,只有哀婉凄绝的痴情,才能消磨雪飞沙的杀气。
雪飞沙声音发抖:“我本不想杀你。”
晶莹的泪水,从她如玉的双颊滚落,滴到他微抖的剑上。
雪飞沙的剑已刺入她的肌肤,血慢慢渗透她的衣衫,薄凉的泪溶入血中。雪飞沙哑着嗓子:“但
是,你现在没有机会了。”他犀冷的目光变得空洞迷乱,发抖的不止是剑,这种愧疚的颤抖从他的手蔓延到他的心。
女人的泪水有时是致命的武器,但要哭得恰到好处,边哭边骂没有用,要默默地流泪,哭成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薄凉越来越凄艳哀伤,她的心中燃起仇恨烈火,她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手掌中,现在除了仇恨与雪飞沙,世界对她都失去了意义。
雪飞沙的意志一点点被摧毁。对面满面泪痕的少女曾经救过自己,和他以往的女人不一样。虽然,他已经习惯将自己的女人杀死,而且手都不会抖一下,但这次,他办不到。
雪飞沙咬着嘴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薄凉在一点点赢得这场较量,她在等待雪飞沙的破绽,好猝然出击。她不知道以自己的功夫能否杀得死他,但绝对不会留情。就算两人曾经爱过,可他杀了她全家以后,除了仇恨,他与她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何况,那不过是个局。
雪飞沙哑着嗓子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无法忍受她的沉默,良知象一条蛇,在一口口的啮咬着他的心。不忍和悲伤从眼中一掠而过。
薄凉干脆闭上眼睛,挺起胸膛。
哀莫大于心死。
雪飞沙无法面对她心灰意的绝望。她救了他的命,他却伤透了她的心。他低喝道:“你,你走!”他的剑和头一起垂了下来,已经没有了杀人的勇气。
薄凉双拳紧握,几乎要蓄全力一击了,却感觉到更浓烈的杀机。她没有妄动,只是睁开了眼睛。
绝望,雪飞沙犹如溺水的人,在灭顶之灾中,陷入了寒冷而深的绝望之中,歇斯底里的吼了一
声:“你还不走?”
薄凉笑了笑,象似冷笑,又象似讥笑:“走?黄泉路吗?有劳公子送我一程?”
她的眼光,凄绝如雪。
泪光,在雪飞沙的眼中闪了闪,瞬间又消失,他不能哭,不能伤心,因为有人来了。
两个人。
两个人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一个五旬老者,须发银白,白衣如雪,鹰目狮鼻,他手中有一枝拐杖,杀气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女子很美很年轻,身材婀娜,温柔如水,也穿着如雪的白衫裙。她腰上悬把无鞘的剑,和雪飞沙的剑一样,皎皎如月,凄凄似雪。
雪飞沙背对着来人,刹那间脸色铁青,比死人还难看。
老者一言不发,只是冷哼一声,雪飞沙象被人抽了一鞭子,浑身一震,手中的剑稍微犹豫后闪出一道寒光,抵住薄凉的咽喉。
薄凉不再流泪,冷若冰霜:“我的东西还给我!”
雪飞沙的心沉下去,把腕上的玉环褪了递过去。
薄凉接过,对着阳光照了照,玉环晶莹剔透,映着她的双眸,她双手一分,玉环断了几段,她将手中的一段含在口中。
雪飞沙意识到什么却没有动,眼看着薄凉的面颊渐渐清白,白得近于透明,一缕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她痴痴地望着雪飞沙,人渐渐软下去,瘫倒在地。
雪飞沙楞了好一会儿,才蹲下来试试她的鼻息,他的手碰到了她的唇,冰凉的,被冻僵一样。他麻木的说:“她死了,服了毒。”
老者道:“轻柔,”他的声音冰冷威严,他身边的女子应声过去,试试薄凉的鼻息又搭搭脉,抬头道:“爹,她确实死了。”
雪飞沙满目苍然,老者显然已然不信任自己,所以才让大姐雪轻柔去探看薄凉。
其实,自己也真的没有什么值得老者信任,他似乎冷笑了一下,很嘲弄很讽刺地。
老者忽然一阵杖风卷起来,抛到半空,拐杖脱手而出,他要将薄凉的尸体震成肉饼。
听得“彭!彭!”两声,异常沉闷。
雪飞沙骤然出手,用长剑将拐杖击飞,但也被余力震伤,摔倒在地。老者的嘴角抽搐一下,拐杖已回到他手上。
雪飞沙迅速站起来,低头道:“她已经死了,留个完整的尸体还不成吗?”
老者沉声喝道:“你姓什么?”
“雪。”雪飞沙回答。
老者看了他一眼:“轻柔,拿走薄家的‘回天舞雪剑法’的剑谱,”,雪轻柔偷偷瞄了一眼雪飞沙,向他然后使个不可顶撞的眼色,遵命而去。
老者的眼光,犹如沙漠中的烈日,逼得雪飞沙不敢正视,他的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里边,都沾满了冰凉的汗意,盯着雪飞沙好久,老者才断喝道:“我雪漫天可以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可以不姓雪!轻柔,把这里清理一下,我不希望留下蛛丝马迹,让六扇门里边的那个人找上麻烦。”话未说完,人已纵身而去。
雪飞沙惊惧的站在那儿,他出手救了薄凉的尸体自然触怒了父亲,他以为和每次一样,父亲会抡起手中的拐杖,将他痛责鞭笞,没有想到,最后父亲却扔下这样一句话。
蝴蝶般人影一晃,雪轻柔从屋子里边出来,手中拿着一卷剑谱,她也听到方才父亲的话,只是没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