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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提了个头,项沈氏就不耐烦的拍儿子。
“好小子,开始埋怨你老娘了?!这一家几口人虽然肚子不大,总得喂饱吧?老娘不管着园子做着买卖,谁来管?”
谁来管?项宝贵心里一动,母亲这是无意之中给挖了个坑,正好。
他冲着项沈氏笑,笑得如沐春风、正中下怀。“老娘——”
“干嘛?!”项沈氏直觉不好。
“知秋性子淡,对你儿子我也是若即若离,我瞧着她不想掺和咱们家的破事,倒是摆弄那些花草,比老娘您还在行。不如,就把花花草草的营生交给她做,正合了她的兴趣。您也可以好好料理家里的这几口人,毕竟大家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什么?!那怎么行?儿媳妇才进来多久,就把项家吃饭的营生交给她……”项沈氏立马炸毛。
项宝贵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包金丝绸囊,递给项沈氏。
“这里头全是南海的深水蚌明珠,每颗都一般儿大,价值千金,您收着用好几辈子都不愁钱花,别惦记那点营生了。”
项沈氏捧着金丝绸囊,急忙打开了看,一瞪眼,差点被里头的莹光珠辉给亮瞎了,顿时脸上乐得花儿朵朵开放。“真的每颗都一样大、一样圆!儿子,你真是越来越出息,闷不吭声发大财啊!哈哈,哎——文龙,你快看,好看不?”
她拿出一颗明珠,放在耳垂上比划,叫丈夫看。
“宝贵,你这钱财哪里来的?”项文龙皱眉不安。
“放心吧,咱们宝贵不偷不抢,不用担心。”项沈氏伸手指拨弄着那一颗颗润色十足的明珠,爱不释手。
项宝贵笑而不语。天下的奇珍异宝,有多少是来路温和的?皇帝手握的江山,还是血染尸骨铺就的呢。
项沈氏开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还是不行,你媳妇儿长得太那个,出去就惹祸,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的好。”
做买卖不是呆在园子里种种花,银子就从天上掉下来。得四处跑,和主顾们周旋。冷知秋那样惊世骇俗的姿容,叫她抛头露面会见各色人等,不合适吧?
项宝贵却道:“总不能当一辈子笼里的金丝雀,我要把她放出去飞飞看。”
“嗯?”项沈氏有点糊涂,但她一向觉得儿子是有道理的,不管有没有听懂。
项宝贵的眸子幽幽的,对着烛焰出神,过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件事儿,老娘您也赶紧办了吧。”
“什么事?”项沈氏心情好的不得了,大晚上突然得这么大一笔财富,她已经开始构思怎么花钱的问题了。
“桑柔年纪不小了,给她寻个好人家吧。咱们这个家已经不同往日,小野长大了,送了我老丈人家做义子,宝贝也该嫁人了,剩下这个桑柔——”他不愿意说破,便换了个口吻,“总之,知秋是新人,进了咱们家,很多人事都应该有个新气象,咱们家要翻开新篇章,该走的就让她走,留着积起怨气,反成祸害。”
项沈氏一时没听懂儿子的意思,眨着眼睛消化了良久,才问:“一定要打发她走?”
“嗯。”
项宝贵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桑姐儿做事挺用心的,我真有点舍不得……”项沈氏犹豫,又补充道:“本来我还打算让你收她做通房丫鬟,那个知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懂点人事,给咱们项家开枝散叶。桑姐儿屁股大,是个生孩子的好身胚……”
“老——娘!”项宝贵一把抱住额头,无语凝噎。
又猛抬起头问:“你不会把这事和知秋说了吧?”
“说啦。”项沈氏无知无觉的摊摊手,“她多厉害啊,发了一通脾气,让老娘我都下不来台……”
“噢——”项宝贵头疼的捶了下桌子,跳起身就走。
“宝贵你等一下,晚上你俩圆房不?”项沈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项宝贵不理她,很生气的扯回袖子,走得像一阵风。
看着颀长身影消失不见的漆黑院子,项沈氏叉腰鼓起腮帮子怒道:“死小子,老娘还治不了你了!?文龙,你先睡吧,我给儿子弄点‘好吃的’,今儿晚上,非让他们给我把事情办了不可!”
这话说的……项文龙直冒冷汗。哪有这样对儿子的母亲?那种药是随便乱吃的吗?
他搂着妻子的肩劝阻:“小妹,别这样,儿子那脾性有多硬,你还不知道么?你可别害了他。”
有的药吃了,如果硬扛着是会扛出毛病来的。他可不想断子绝孙。
“他要是吃了药都不肯就范,老娘干脆一棍子敲晕他!气死我了!”
“你敲晕他顶什么用?乖,别闹了,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慢慢来吧。”项文龙柔声劝着,将门关上,拉她坐下,继续修剪眉毛。
——
项宝贵懊恼的来到二进正房外时,正看到烛影明亮,依稀有水声轻轻泼洒。
她还在沐浴?
这是一个极富想象空间的猜测。
他讪然止步,本来想为母亲要给他收房的事,跟冷知秋做个解释,道个歉。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小娇妻貌似柔弱,那心肝可不比他这个大男人“软”。从初见那一面开始就知道,她就比他还潇洒。
良宵苦短,就不要提不相干的人来浪费时间了。
他一个翻身,轻轻落在房顶,摊开四肢躺着看夜空。
“娘子,我来和你道别的。”
他的声音钻进屋子,让正撩起水洗头发的冷知秋愣住。
屋子里雾气缭绕,香肩圆润小巧,藕臂轻抬带着水珠滚落,叮咚响的敲着浴桶里的水面,玉色炫目。
这静悄悄的时分,越发听见细小的水声响动,惹人无尽的遐思。
项宝贵眯起美眸,嘴角微微勾着,想起许多篇章的“好色赋”、“洛神赋”,都不若这静悄悄什么也看不见的美景触动心弦。
那是我项宝贵的妻。
他得意的笑,也有些淡淡的愁。
“娘子,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时间紧促,所以没和你细说。我这次出去,可能会久一点,家里的事,有你在,我很放心。不过,万一有什么急迫的事情,你便去沈家庄园子里,敲风铃,自然会有人帮你。”
冷知秋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依然默不作声。
一片飞花落在项宝贵颈间,在棱角如画的锁骨上轻轻停驻,便钻进衣领中,惹得他心弦微颤。
“知秋啊,今晚新月如钩,你有没有什么好诗词?”
“你听得懂吗?”冷知秋终于懒懒的开口。
她已经洗好了,只是头顶上有个人,她就站不起身。虽然隔着房顶看不见,她还是不好意思离开浴桶去穿衣裳,因为,她知道他听得见,而此刻,太安静!
项宝贵眯起眼瞅着弯弯的月亮,耳边仿佛响起海上的狂风,他躺在船上晃晃悠悠,天海苍苍,旷古的幽静。
“知秋,我想找个时间,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冷知秋坐在浴桶中,静静的放松自己。
“一个远离争斗杀伐、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那里只有我和你,哦,也许还可以有一帮咱们的孩子……”他天真的做着梦,一个明知道天真却还是愿意去做的梦。
冷知秋弯起嘴角笑了笑。
于是,十五岁的对二十五岁的说了两个字:“幼稚。”
这就是他和她的道别话语?还真没营养。
别人家要告辞,不知道要细细嘱咐多少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和她之间,倒是互相都很放心,也不多问,却有空说这些“废话”。
可就算是“废话”,仍然觉得时间飞快。
项宝贵翻了个身,趴在屋瓦上,手托着腮帮子,长发流泻,豆绿的丝绦在一条腿上弯折成小溪,月白长袍摊开在青瓦上,颀长挺拔如玉山。
他就像一只月光幻化的丹凤,轻轻停驻在黑暗的屋顶,想要把它变作温床,留下一个好梦。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水该凉了。”
“……”冷知秋抿起唇,脸颊泛红。
项宝贵道:“我看不见的,你赶紧起来吧,这会儿天还凉着呢。”
“阿嚏——”
好吧,事实胜于雄辩。
小葵正来准备倒水,听到声音,忙小跑过去,开了门进去问:“小姐您怎么还泡着呢?水都凉了。”
“拿衣服来罢。”冷知秋站起身。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人声喁喁,脚步琐碎,暗香随着小葵泼倒出来的水四散。
项宝贵坐起身,睁着幽幽的黑眸出神。
“小姐您早些歇息。”小葵告辞出来,抱着换下来的衣裳走了。
冷知秋换了根夜里点的细蜡,拿宫灯罩子罩了,放在床边,抖开被子,坐在榻边默默轻揉着膝盖。
良久,她抬头对上面道:“今天,我不是故意去追踪你的下落,我看到血,以为是你受伤了,所以有点担心。”
“嗯,我知道。”项宝贵眼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