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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咳几声,全场里人都笑。
这笑话全省皆知,因为是将军的笑话,再过一时,隔省也知。郭将军不让人说,他这几声咳的,分明欲盖弥彰。
也叫睁着眼睛说假话。
回到几案后坐下,才使过力气正渴,举起酒杯对乔太守晃晃,就是一杯下去。酒杯盖在后仰的面上,乔太守压低话道:“宁王殿下很识才。”
郭朴一滴子酒也没有洒出来,骨咚喝完对乔太守一笑:“听说过。”
林间微风盖住话语,郭朴又命自己带来的家人骑射为乐,痛乐一直到下午才回。
马车辘辘到家门,郭朴还在装醉,吐着酒气扶着凤鸾下来。进到二门里只有丫头跟着,郭朴整个人全倚到凤鸾肩头,手不老实的揪住她耳垂:“给我倒酒。”
“知道了,”凤鸾哭笑不得,满心里以为郭朴醉了。送他进房里,新换的富贵白头榻上放下他,让丫头打水,自己去取衣服。
取出来看榻上,咦,人哪里去了?郭朴在榻角双手抱头蹲着,见凤鸾脚步声过来,抬头嘻嘻笑:“再给你打一次,下一次回来可不许再打我,”凤鸾来拉他,郭朴就势又欺到她怀里,用身子蹭着撒娇:“人家是将军,你总打我可不行。”
凤鸾最吃的,有时候还不是郭朴教训她,而是郭朴在怀里撒娇。郭将军不多用,用一回灵验一回。
“好了好了,我哪有打你的本事,你不打我还差不多。”凤鸾把郭朴扶到榻上,还要哄着他:“小心丫头们看到。”
郭朴占着整个榻,手指垂下点在地上:“你给我洗,我不要丫头也不要小子。”丫头们送水恰好过来,抿着嘴儿笑在外面喊:“少夫人。”
凤鸾去接进来,笑着却叹气拧干巾帛过来,郭朴呲牙咧嘴指挥她:“鼻子尖上痒,耳朵后面,”再长长叹息:“真舒服,”
“朴哥你别走,我天天给你擦洗。”凤鸾借机又敲打一句,郭朴马上绷紧面庞,凤鸾笑话他:“活似庙里四天王。”
郭朴坐起来:“四天王是典故。”凤鸾信以为真,正要发问,郭朴喊来临安:“请咱们家的四天王和猛张飞来爷们来。”他抚一把面上全无酒气:“我得交待交待他们,我不交待就不成。”
临安出去往街上来,一个铺子名字叫郭十一,这是十一房里大爷和二爷的铺子。大爷郭有铭和郭有铮在门口磕瓜子儿玩,见临安来忙招呼:“小子听说你和长平要成亲,我们要去贺你。”
“多谢大爷和二爷,公子请二位爷去。”临安先说过郭朴的话,再说自己:“这是公子和少夫人恩典,订的后天日子。”
郭有铭和郭有铮来见郭朴,见房里早到还有几个,七房里三奶奶马氏,还有另外几个刺头儿的亲戚。
郭朴换过家常衣服,用过醒酒汤,干净清爽的端坐着。见隔房两个叔叔过来,和凤鸾起来见礼,各自坐下,凤鸾继续给剑打穗子,用的是她喜欢的彩线。
雪亮欺霜的寒刃用彩线,清冷处有色彩,彩丽中有寒光。
“凤鸾小呢,”郭朴用这当开场白,凤鸾忍不住一笑,以前常说凤鸾小呢。她忽然调皮,微偏头看郭朴,朴哥侧脸儿弧度,下颔曲线,怎么看怎么爱。
这是自己丈夫,自己是他妻子,要不是有人,凤鸾会娇滴滴回话:“还小吗?”
猛张飞和四天王喏喏:“少夫人是小,”郭朴温和地道:“我走以后,不想亲戚中有人欺负她小,欺负她不懂事儿。”
凤鸾垂头乖乖打穗子,心眼儿里全是暖烘烘。她用心打着穗子,要再加一个得胜回朝的花样在里面。
“……让她慢慢管起来,叔叔婶娘们帮着,凤鸾不烦恼,我在前面也不担心。”郭朴这样说,别人都无意见,他再喊凤鸾:“你不懂的,只管问父亲母亲和祖父,不要自作主张,失了亲戚们和气。”
榻对面,有乖巧点着头的一个人。郭朴微微笑:“你听话,我在前面也不担心。”凤鸾黑眸略凝,郭朴就知道意思:“你不必担心我,”他夸张一下:“你倒还担心我?”
凤鸾扑哧笑出来,再认真的点一点头,眼光从郭朴身上移开,再去打穗子。
等亲戚们出去,凤鸾低低喊一声:“朴哥,”头也不敢抬地告诉他:“今天我看到那赵的。”让她诧异的,是郭朴的回答,郭朴漫不经心:“我也看到。”
“你认识他?”凤鸾手中彩线慢下来,郭朴手指敲敲桌子,重重地咳:“嗯哼!”笑容飞起在凤鸾唇边腮上,手指飞快着,郭朴重有笑意,津津有味看着,甜意蜜语又出来:“真好看。”
“嗯,”凤鸾笑靥如花,
“这颜色真相衬,就像我和凤鸾。”
“嗯,”凤鸾笑逐颜开
“凤鸾手真巧,”
“朴哥,”凤鸾软软的唤他,自己笑眯眯:“我心里只有你,赵官人没犯错,你别为难他。”她笑得如花绽放:“他又是谁?”
郭朴有正色:“只怕他要和我过不去。”凤鸾不解抬头,手指才慢下来,郭朴就大声“嗯哼!”凤鸾笑得只觉手软,丢下来贴着郭朴坐,双眸中是她常有的澄净:“要是他没什么,你还要为难他吗?”
红唇软软,嗓音也软软,郭朴忍不住笑:“好。”抱着凤鸾在怀里晃着,心里总是欢喜,他回想自己病卧的那一年多,想亲亲凤鸾还要哄她半天。
哄半天凤鸾不肯时,郭朴就是着急的。现在想亲就亲,郭朴低头就是一口,他心满意足,凤鸾也心满意足。
院子里繁花如锦,夏天就快到了。双燕子飞来双飞去,有时候也落到窗前枝上,叽叽喳喳几声,似乎想打断房中人。
春花易开又易落,一地红锦另有新花时,郭朴离家的日子到了。送行的人中多了一个身影,凤鸾昨天晚上哭肿眼睛,今天更是泣不成声。
她说的语句都断断续续,抽一声“呃儿”,说一句:“为我们要保重,”再抽一声“呃儿”,说一句:“事事要当心。”
“你这就唱小曲儿?”郭朴不忍离别,还要哄凤鸾笑。这是在十里长亭,亲戚们来送足有一小半儿,周士元和顾氏在,郭老爷子和儿子媳妇也在。
他们不说话,只看着凤鸾哭郭朴笑,这一对人看上去,颇有和谐,让郭夫人也要落泪。
郭朴眼观六路,观的是母亲大人。见她举帕子,扯着凤鸾送过来:“母亲别哭,还有凤鸾要你照顾。”
虽然当着人,郭朴也说出来:“只怕她有了,母亲看着她。”这样一说,一干人齐唰唰全看凤鸾身子,只看到她石榴红绫的腰身。
“有了赶快写信告诉我,我来取名字。”郭朴光说自己就觉得不错。又看长平:“把长平给你留下,你使唤他顺手,长辈们不在,你有个帮手。”凤鸾一直觉得不应该哭,泪水不由自主流下来,她勉强有个笑话,细声细气只让郭朴听到:“他是看着我的。”
郭朴大乐,佯装生气道:“又说讨打的话,”凤鸾两行泪水还在,顶着两只红肿眼睛,荷包里掏出自己的黄金印章,在郭朴身上按一下。
“这又是什么?”郭朴握衣角在手中,对着那一方“凤鸾之印”笑。凤鸾笑眯眯:“你也有不懂的时候,等你回来我告诉你。”
郭朴悄声取笑她:“在我衣服上按有什么用,应该在我身上按一下。”凤鸾嘻嘻:“就是这个意思。”
她拍拍双手:“朴哥你真聪明。”
“凤鸾你也聪明,”郭朴再看看衣角,有一句话没忍住:“生个聪明孩子。”
千言万语总有一别,郭朴见天色不早,狠狠心把凤鸾交给母亲,先来拜别祖父,他哽咽有了泪:“祖父年高不能侍奉,让凤鸾孝敬您吧。”
郭老爷子眼圈儿发红,身板还能直板板,他默然不笑,只有语句中泄露叮咛:“自己个儿小心。”
郭有银走上一步,握住儿子的手,说出来他每回送行必说的话:“朴哥,早知道你不如不中举。”
十一房里的大奶奶和二奶奶又窃窃私语:“大哥这话,送过多少年也不会变一变。”从第一年送行,就是这样。
林娟好也来送,听到这句话回身看丈夫,他才得郭将军的信,昨天喜欢得几乎前半夜没睡。后来太喜欢,生出无数对信的好奇心,用针挑开信偷看,见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某处秀才一名,进京赶考,望兄行方便。”
这一气,后半夜是气得没睡着。今天哈欠连天来送,郭老爷后悔中举的话可曾听到?
侯秀才一个字也没听到,他只想着郭将军赶快走,他好回去睡觉。
众人一一送过,又过去不少时间。郭朴不能再等,换上轻松的笑容上马,回眸一笑,但见眸子泛光流彩,中间全是对家人的关切,并不仅仅是对凤鸾。
独对凤鸾的,是一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