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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衣服脱干净的时候,我寻思了一下要不要把丝袜也脱了。
后来没有来得及脱。
反正什么都还是要照原来的样子穿好。
从老居民楼里出来,到了街上,人还是一样的多,和我一样,穿戴整齐。这是京城里最繁华的一带。
很多人在街上围着看蹦极。挂钩一放开,人就飞速往上弹,到了很高处,落下。我尖叫起来,捉住旁边的男人。看见那个在空中被折腾的胖男人紧闭着眼,张着嘴。忽然就高兴起来了,就大声笑。
他不动声色,毕竟天天见。他1米84,对我而言,实在是太高。但是我喜欢,也不管是否适合。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眼睛太小,睫毛太短,等于没有。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没有一点点的温情。天,真是好。我一头往他怀里钻,抱着他有点发胖的六十年代的腰身。他大我九岁,长得像唱戏里的奸臣。我们见过一次面,在电话里聊过一次天。他喜欢教育我,无非是欲望可以和感情分离。无非是证明这真的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他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已经有很多人这么劝我。大家都很懂道理。第一个我是信的,第二个、第三个我就不信了。难道真理不是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吗?
你就是这么勾引女孩的吗,也太没有水平了。我耻笑他。
是啊。他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水平。毋庸置疑,我是喜欢你的,但是要我做你的男友,然后和你发生感情,这是不可能的。
难道人和人之间是不需要相互驯服的吗?要一起做一些事情,度过一些时光,或者什么也不用做,也不说,然后,在分手的时候,才会觉得忧伤。
可是你怎么能够说服六十年代的人呢?他会画画,会用八轨机自己录小样,会和外国人做丝绸生意。可是他依然是没有才气的,因为他根本就不会驯服别人。
我后来才明白自己才是天才,天生的才华横溢。可后来我浪费掉自己的资质,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那是不可挽回不可避免的。正如北京的春天,只是短短的十几天而已,过去就是过去了。
初夏的晚上,在学校黑黢黢的路上走着,会有陌生的男孩子回过头来,叫你。
他把你随身听的耳塞摘下,把他的诗集往你手里塞,然后就匆匆走了。腋下夹着一把雨伞,因为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长成一个还算美丽的女人,可是青春已经消失殆尽,就像是年少的才华,刚刚意识到就已经消失。
人其实是要慢慢等待和慢慢驯服的,只是我们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当只剩下脚上的一双丝袜时,我确实感到有点羞耻。
但是已经不需要犹豫了。一个年长你九岁的男人,会替你安排一切。他胸有成竹。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地叫他的名字,正如多年前,我叫爱人的名字。那么轻,几乎就要掉下眼泪。天一亮,我就会自动离开。
在外面。有另外的世界。走下昏暗的楼梯,出了这个旧居民楼,走出巷子,在那个转弯口。突然地,你就会看见高楼、商厦、行人和无数的时尚美女,繁华和喧嚣向你呼啸而来。
春天已经彻底结束。我只想坐在那张长椅上,耳边是无数个无名乐队的尖锐的噪音。我穿着丝袜,矜持地坐着那里,等待着夜的静静来临。开始有人搂着女人走过来。
地下铁(1)
我的哥哥很瘦。
他说,你真好啊,你不抽烟,也不喝酒,我最不喜欢女孩子喝酒抽烟什么的了。
那天,我在地铁里,走来走去的,有些无所事事。他在远远的地方站着,有些害羞似的。我也不大好意思。
我喜欢呆在地铁里。因为那里灯很亮,白天和夜晚是一样的。而且在地铁里你永远都不会迷路。
那是晚上,我穿的是黑色的裙子。领口开得有些低,我是故意的。
是他先找我说话的。我从来不主动和陌生人说话。
三年前,我男朋友小康,也是他主动和我说话的。
他总是给我电话。其实也不是总是,就那么两三次。
他总是从南边坐地铁过来,请我吃饭。其实也不是总是,就那么两三次。
他觉得好笑的时候,就笑。
他总是觉得我很有趣。
我这么乏味的人。行动迟钝,像一只蜗牛。
我们走路的时候,总是保持一点距离。
经过电影院,会进去看看有什么电影,然后出来。
秋天这个季节很不错。如果我恋爱了,就可以这样一直度过冬天。
我猜到小康要结婚。他一直关机,我天天打他手机,所以我知道他关机。
也许我会重新恋爱。我会很温柔。
他说,你的脸色如果有些血色,就会很好看。
小康以前也是这么说的。他总是尽力想让我灰白的脸红润起来。他给我买朵而胶囊,两大盒,天天逼着我吃。吃完之后,我真的就很好看起来。脸鼓起来,有了血色。
后来我看到三年前的我,还是很不错的,身上鼓鼓的。
有一天夜里他从南城打电话过来,我们不停讲话,讲到了凌晨三点。他详细问起我的家里。他一个个地问,我的家里人。
我很少说起我的家里,一直都这样,和小康也很少说,因为他很少问。我就懒得说了。
后来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交往吗?
我说,大概你好奇吧。
他不置可否。
我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是一个女的。
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子,我很喜欢你,或者爱上你呢?
我笑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后来他来新街口附近找我。我们在电影资料馆门口碰的头。天黑了。
我忽然对他说,哥。
他说,你叫我哥,我有些害怕呢。
我笑起来,大声说,那我叫你什么,叫你爹呀?爹——
他就笑了。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有些局促。
他看上去很老,笑起来会好些。
他有些驼背,有些鸡胸,还有脚气。他说他还有痔疮,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痔疮。
我问痔疮是什么。他说是屁股上的疮。屁股怎么会长疮呢?他说每个人都有,我说我就没有。他说你拉屎的时候疼吗,我说不疼,那你就是没有了,他说。
他说他阳痿。他不能那个的。他和王小波小说里的王二一样。
后来,他让我去他家,我不去。他就来我这里,还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我的床上有一个大坑,他说他驼背,睡这样的大坑床,刚好合适。
后来,他又让我去他家。我不去,他老说老说的。后来我去了,是坐地铁去的,在地铁里我不会迷路。
在他家我们一起看电视,看一个老大妈,在主持一个奇怪的节目,要把女儿嫁出去。看完电视后我要看A片,他不让。
我有些生气。
夜深了,他给我找了一件T恤,我就脱了衣服,穿着T恤,躺在他床上。
他把沙发打开,躺下。
我们熄灯,说话。说着说着,他就说,我可以过去抱你吗?
我轻声说,可以呀。
他就从沙发上爬过来抱我了。
他抱了很久,好像很宝贝似的。他在我身上摸呀摸呀的,把我的衣服都脱了。
我们亲吻了很久,好像做梦一样。我好久没有和小康亲吻了。
又过了很久我摸到他的下面。我的天,我说。
他根本不是阳痿的。
后来我们就好了。我们好了很久。
后来我们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了,是一个周末,我们又好了。在大床上。
我拼命叫唤。
他就说,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于是我有了一个专有男人,驼背,鸡胸,有脚气,可能有痔疮。失业状态,单身,不确定阳痿,脾气不好。他可能还和前女友搞不大清楚。
有一天他警惕地说,你是天蝎座的?
我也很警惕:我不是!
我以前认识的女朋友,就是天蝎座的。
我不是,我一口咬定。
你可别骗我,我不要和天蝎的来往。
我不是,我说。
你他妈肯定是天蝎座的。
后来,我给他收拾房子,我从来没有给任何男人收拾过房子的。
他就暂时不提我的星座了。
我很爱和他做爱,因为我不认识其他可以做爱的男人了。他用他两年前他女朋友留下的套套。后来用光了,我就去买了三个杜蕾斯,三个。多了就贵了。
我第一次买这个东西。我以前没有为小康买过的。
地下铁(2)
他很瘦的,身体也很结实。他喜欢在上面。他很传统的,嗯,我也是。
我叫床也很传统。他撞一下,我叫一声。很大声。
不像我和小康,要小声,因为他爸爸妈妈就在隔壁,他妹妹也在另一个屋子。
我和他爸爸妈妈关系很好,因为我在他们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