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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平时我想都不敢想,现在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因为我的脑海被御文和少康充盈,无暇顾及其他。
难怪要叫地下工作者,还真的是在地下室啊,总算走完楼梯,下面倒是有电灯,小小的昏黄,勉强能看清。逼仄的空间,摆满桌椅,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在桌边,似是等待许久了,看着我们来立即站了起来。
她穿着灰蓝的旗袍,套了件宽大的米色毛衣,齐耳短发散落在鬓角,还是御文式的简朴干练。我们默默对视着,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拉着我坐下,将我紧紧抱住,两具身体同样微微颤抖。许久,我们平定了些,她抚摸着我的脸庞,像个大姐姐般,柔声道:“小毓,好&书&网久不见了!”嗓子再也不是少女的清脆悦耳,而是疲惫的沙哑。我凝视着她,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就是眼角被岁月无情地刻了两条纹路,嘴角亦是,昏黄的灯光显得她的脸色愈发地沧桑,我有点感慨,有点心疼,握住她的手,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御文,御文!”
“还有我呢!”我背后的暗处也闪出一个人,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谁,他总是喜欢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微笑俯视众生,连他说的话别人听来也带着丝不羁的笑,这样的波澜不惊,这样的淡然笃定,不会有别个了。
我站起身子,咬唇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人,眼里堆积的泪水此时凝成滴滴玉珠,断线般地滚落。水雾中的少康抿嘴笑着,毫不嘴软地打趣道:“赵小毓,一晃你都快三十岁了,马上就做人家的妈了,怎么还是个爱哭鬼呢?!”
我泪眼婆娑地瞪着他,走到他面前,狠狠捶了他几拳,咬牙切齿道:“徐少康,你狠,你好狠!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还有御文,你们算什么朋友?”八年前以为他们没了,我和善渊伤心欲绝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让我心有余悸。
少康的双手轻轻落在我肩头,那手似乎也在抖,微微弯起的眼里平和中夹着激动,欢喜中带着痛楚,尽力用轻松的语气安抚我:“小毓,莫激动,悠着些,免得动了胎气,我们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理由,稍后会慢慢跟你说的。”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阿祖插嘴道:“最好是长话短说,我们的时间不多。”
少康沉沉点头,四人陆续坐下。阿祖和御文的目光落到少康身上,少康的目光则落到我身上,这架势让我压力倍增。他伤感地看了我一会,又低头看着地面,半个字也没挤出来,旁边的阿祖和御文眼瞧着焦急得很,我也憋得慌,这里的空气很闷,我都快呼吸不畅了,不禁道:“到底什么事?让你们这么难开口?不如去我住的地方,顺便见见你的四表哥,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非常高兴。”
少康低声反驳道:“他不是我表哥,再也不是!”这句话从他心里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最无奈的悲愤。
“少康?”我反应不及,没有明白他的话。少康不再多说,倒是御文继续道:“这就是我们想跟你说的事,你的丈夫,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现在做得是什么勾当?”
我看着御文严肃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道:“我确实不知道!难道善渊他……他做了什么坏事?”
御文躲闪着我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忽而将话题扯到很远的以前,“我和少康之所以加入革命组织,是为了不久的将来,中国可以摆脱困境,走向光明,同胞能远离战乱,和睦团圆。如果牺牲了我们这一代,可以换回未来无数后代的安定,再苦我们也无怨无悔了。开始我们的目标是腐败软弱的南京政府,被他们派来的人逼得掉进了江水,我和少康游水的功夫都不错,所以逃过一劫。大家都以为我们死了,我们也将错就错,一来为了避免连累家人,二来以死人的身份做幌子,我们两人行动起来反而更加安全。上天庇佑,这几年我们虽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但都有惊无险,坎坷活到今日。七七事变以后,全国联合抗日,我们的工作方向也以此为重,主要收集日方情报,阻击破坏他们的进攻。日军步步紧逼,中国节节败退,一个个的城市相继沦陷,我们痛心疾首,却无力改变。
“日军驻华陆相手下有一名大将军,名叫影佐光卫,是个很擅长用兵的野心家,日军现在的胜利他实在功不可没。他有一个儿子,名叫影佐尚一,如今掌控上海的便是此人。根据我们收集到的情报,他手上有许多绝密的军事文件,包括日军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重要军事基地,若是得到那些资料,说不定能扭转乾坤,形势利好。可是此人极为谨慎,我们派了好几个人接近他,他都冷然处之,最厉害的一个也不过是做了他家的司机,根本无法再前行一步。没有办法的办法下,我们只好拜托他的妻子,也就是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御文的话如轰顶的五雷,将我劈得耳鸣目炫,一时天旋地转,末日降临般地绝望。我言不能,行无力,呆立了好&书&网久,发狂似的笑了,“御文,你说的那个人不是善渊,绝对不是,他不叫什么影佐尚一,他姓周,叫周善渊啊!你们的情报一定出了错!”
御文怜惜地看着我,纵然不忍,言语却是更加逼甚:“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也想一直隐瞒着你,让你无忧无虑地与他好好过日子,但眼下,我们真是走投无路,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天堂与地狱,不过一步之遥。前一秒,我还感恩上苍待我之厚,几乎让我拥有世间一切的美好和希望,后一秒,却被告之这些不过是阳光下七彩的肥皂泡,看似很美,一刺就破。我心里翻江倒海般,理智与情感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撕成碎片,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淌,穿过冰冷的指缝,化作嘴里的咸涩。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了吧,想起爱德华对我说过的那番话,他是知道的,莲依也知道,隐瞒的只是我一人。或许他们认为隐瞒比较容易,隐瞒我就会幸福,可真的是这样吗?我真的能做到不在乎其他,只抓住自己的幸福吗?
善渊,他也算用心良苦,以为不让我接触外界我就不会知道,须知,纸怎包得住火呢?他,他整日里忙得竟是如何侵略中国,如何蚕食我们的土地,而我,还心疼他的操劳,日日替他端茶揉背,我简直就是个帮凶!善渊,我要当面质问他,将我置于何地,他该知道我有多渴望和平安定,多憎恨残暴的侵略者,多怜悯贫苦百姓,可他,却这样辜负我的信任。
我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少康搂着我,安慰我,“我也很难过,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却选了这条路,我的痛不比你轻,也从未想过他的生父竟然会是一个日本人,而且他还真的就认贼作父了。小毓,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不逼你,你忘了今天的一切,像往常那样生活吧,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
御文决然道:“不行,这次她必须帮我们,作为一个中国人,连这点牺牲也不肯吗?”
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期盼着我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着低声啜泣,说不出话来。
许久,我痛定思痛,轻轻地说道:“我愿意,就像御文说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以前都是站在同一条道上,这次也绝不会例外。”
“小毓!”御文激动地握紧我的手,一切感谢尽在不言中。少康担忧地看着我,“自己小心了,他不是以前的周善渊。”
我凛然点头,给他们挤了个苦笑:“放心,我有信心他不会伤害我。”是的,别的我不能肯定,这点却是我唯一能把握的,而我,恰好就是要利用这一点。
事以至此,哭泣绝望都无法挽回,我只有镇定去迎接这场大风暴。
简单商量了下,我和阿祖在少康的再三叮嘱下离开书局,满怀心事地回了别墅。
小贤在轻微的颠簸中醒来,她揉了揉脑袋全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看到窗外的昏黄才慌了,口里嘀咕着:“遭了,回去肯定会挨骂。”
到门口时天已漆黑,阿祖异常平静,临下车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无比绚烂潇洒的笑脸,眼里的鼓励弈弈而出。暖如春风,化解了空气中的狂躁,也抚平了我的不安。
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慢慢步入大厅。厅里一片肃静,善渊面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垂首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出,见我回了,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善渊立即起身过来扶我,略带责怪道:“去哪儿了?回得这么晚?要是你再不回,我可要叫巡捕翻遍上海市了。”
我浅笑:“你未免太紧张了。”他迅速扫了小贤一眼,似在打探。我有意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