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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苦难早就习以为常,也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能大富大贵,只盼着相依为命的四人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可他不这么认为,残酷的现实磨灭了他的激情和信念,强烈的挫败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他至今未跟我圆房,我也从来没有再要求过。他已经整整三十岁了,我不知道他要耗到什么时候,或许他是害怕吧,害怕圆了房就会有孩子,他不想我们的下一代承受同样的痛苦。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管我和他有没有夫妻之实,我都认定了他,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够了。
真正打垮他的是又一次的洪涝,一九三五年六月,长江再次决堤,我们好不容易重新搭建的家又在瞬间被一片汪洋吞没,这一次武汉被淹了90天。
这90天我们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到处是一片片的瓦砾场。电线中断,店厂歇业,百物腾贵。大部分难民露宿在高地和铁路两旁,或困居在高楼屋顶。白天像火炉似地闷热,积水里漂浮的人畜尸体、污秽垃圾发出阵阵恶臭。入夜全市一片黑暗,蚊蚝鼠蚁,翔集攀缘,与人争地。瘟疫迅速地四处蔓延。
我们实在是无处可躲,不得不求助于爱德华的父亲。
美国领事馆也被淹了,馆里的工作人员都迁移去了上海。我们费尽力气淌到那边的时候,金老爷收拾好东西正欲离开。他对我们很冷淡,可看在爱德华的面上,还是给我们留了一笔钱,允许我们暂住在尚未进水的领事馆三楼。
住的地方是有了,吃的却成了大问题。谨儿饿的天天哭叫,我和莲依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抱头流泪。善渊埋首坐在地上,也是一筹莫展。后来只要是能填肚子的,我们都拿来吃,越是身贱,生命力越顽强吧,我们最终还是熬过了这一劫。
我们的房子这次是彻底被冲毁,洪水刚褪去,美国领事馆的人还未回来,我们只好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
经过这次的天灾以后,善渊就变了。他的眼神黯淡得看不到一丝光亮,每天就闷在屋里,坐在地上发呆,这样的他,让我心疼又担忧,他是真的绝望了吗?
沉默了几日,倪迭香过来看他,杨家在洪灾中也是损失惨重,不过他们底子厚,再次翻身很容易。
她在善渊房里呆了很久,最后善渊总算被她说服,肯出房间了。
出来后,他们什么都没说,径直朝使馆门外奔去。
我杵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并肩而行,也不知是该追还是不该追,善渊的背影不似从前了,几年的艰辛劳作,早已将他玉树挺拔的脊背压得佝偻微驼,犹豫片刻,他们已愈行愈远,最终,我还是转身退回了屋内。
临近天黑,善渊才回来,神色明显比出去的时候轻松,似乎放下了肩头的千斤重担。看来倪迭香果然是最懂他的人,轻而易举就抚慰了他心中的百般痛楚。
我难免有些小别扭,可仔细一想,哎,罢了罢了,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何况,善渊好不容易振作了些,不能再给他增添烦忧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为了给我们找住宿的地方四处奔波,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钱,居然在法租界买了间三室一厅的小公寓,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资助他的人就是倪迭香,肯接受这样的恩惠,倒不像他的作风,这一次,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搬进公寓的那天,我们都浮现了许久不见的笑容,吃了这几个月以来最丰盛的晚餐,善渊一改往日的沉闷,不停给我们夹菜,笑着要我们多吃,平静的生活仿佛又在我的双手可以触及的地方。
好不容易从地狱般的环境里挣脱,我们都身心俱惫,吃饱喝足后各自回房休息。
沾上洁白柔软的枕头,我很快入眠。不知睡了多久,半醒半寐间感觉有人牢牢地盯着我,我睁开眼,正对上那双迷离多情的眼眸,在漆黑的夜里,也闪着深邃的光。
我吓得哆嗦了一下,紧紧抓着被子。坐在床边的那个人,明显是善渊的身形轮廓,看清以后,我轻轻吐了口气,嗔怪道:“善渊,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坐在我的房间里?”我伸手准备开床头的台灯,他按住我的手,“别开灯!我只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他俯下身子,贴着我的额头,“对不起,吓到你了,你继续睡,今晚我守着你。”
“好啊。”我给他挪了些位置,拉着他躺下,掀开被子包裹住两人。枕着他的手臂,听着他的心跳,这种感觉真是太久违了。
“小毓,对不起!”他又开始自责,“以前我不该那样对你,使你受了许多委屈。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竭尽所能地对你好,让你开心!”我的手指在他胸前随意划动,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你加倍地弥补我就是了。”
他语气落寞地道:“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我半支起身子,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有了其它的想法?”我隐隐感觉他似乎有事瞒着我。
他垂眸躲避我的逼视,“没有,你想多了!”我默然盯了他许久,而后鼓起勇气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五年来,你都不肯跟我圆房?”
他的眼眸垂的更低,沉默了。我无力的把脑袋搁在他胸前,不再言语。他搂着我的肩,呼吸沉重,很久才低低说着:“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苦笑,以后我们还有多少个五年?最灿烂的盛世年华一旦逝去,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闭上眼睛,不愿再想,睡意渐渐涌来,最后的朦胧意识中,听到善渊在我耳边的深情独白:“小毓,我爱你!”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侧不见了善渊的影子,我慵懒地爬起来走到客厅,看到莲依坐在沙发上发呆,我推了推她,随口问道:“善渊去哪儿了?”
莲依怔怔地看着我,想说又不敢说,挣扎过后,颤声道:“少爷,走了!”我还不以为意,“这么早去哪里了?他有没有说?”
莲依的头直摇晃,她含泪提起脚边的一个皮箱,对着我打开,居然是满满一箱的金条,“这是他留给你和谨少爷的,说是够你们衣食无忧地过完下辈子,他还要我《炫》转告你,若是一年后《书》他没有回来,你就不用《网》再等他,另外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
我盯着那些灿灿发光的金条,脑子里打了层层死结,久久缓不过神,我推翻眼前的皮箱,抓着莲依的双肩嘶吼着:”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金条”噔噔“的滚了一地,莲依被我的模样吓到,极力用平稳的语气道:”我不知道啊,天还没亮他就叫醒我,跟我说了那些话,然后他就走了,我有挽留,可根本就留不住,我想叫醒你的,他说即便你今天将他留下了,明天后天他还是会走的,我看他的样子是去意已决,谁也留不住的了。“
谁也留不住了?另外找人嫁了?!原来我对他而言,居然是个如此无关痛痒的角色,他说走就走,说放就放了,曾经说过的永不相弃的承诺,曾经保证的不会离开的话语,是这样的廉价,不,也不算廉价,至少他还给了我下半生的荣华富贵,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些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光芒的片片金色才是此时唯一的真实。
我不甘心接受他替我安排的命运,我要当着他的面问清楚,强撑着身子问道:”他,走了多久?“莲依道:”至少有两个多小时了。“我迅速回房换好衣服,直奔火车站。
车站里人声鼎沸,嘈杂混乱,种种刺鼻的异味熏得我发昏的脑袋愈发沉重,我从候车厅绕到站台,又从站台绕到候车厅,不知道寻了多少遍,就是没看到他的影子。我坐在车站的木椅上,任悲伤和绝望一点点地浸透我的身体和灵魂。
可我依然无法死心,只好去找倪迭香,既然他们相知相惜,她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端倪吧,加上前几天他们经常见面,或许她真的知道他的去向。
来到周家大宅,这里已经让我很陌生了,洪水过后,杨定之很明显地翻新装修过,比起之前反而更精致些。坐在客厅,还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初到这里的回忆一点点被勾起,二太太和汪悦蓉最喜欢坐在我现在坐的这个地方闲聊,黄瑛总是垂首静静坐在她们身侧;周怀章和善仁总是步履匆匆地离家,又面色沉重地回来;餐厅完全变了副格局,当年齐聚一堂的画面却历历在目,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就在我眼前晃动,随我模糊的视线渐渐飘远。
“笃笃”的皮鞋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侧目看着走近的那个人,身形如松,气势凌厉,几年来依旧丝毫未变,善渊与他相比可就沧桑多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