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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母亲旧居,只见她废物奇多,一只箱于叠一只箱子,像五十年代那种做法。床单被褥似许久未洗……〃日朗语气迷惘。
〃日朗,日朗,她已经搬出来了。〃
〃是,是,她现在可以随时洗涤衣物。〃
〃焦日朗,你能同王首文与孙敏如申诉这种心事吗?〃
〃咄,关他们什么事?〃
〃所以,他们地位不如我。〃岑介仁洋洋得意。
〃假如这样算,那,你的地位还不如范立轩。〃
〃立轩好像在考虑跟她的伴侣回祖国。〃
〃英国不好住?〃
〃不是不好住,日朗,多少达官贵人住伦敦,丽晶公园附近弄间住宅,劳斯莱斯或宾利代步,不知多舒服。〃岑介仁又来了,〃荷包没有钱,怎么可以说人家地方不好?〃
日朗唯唯诺诺,〃是是是,多谢指教。〃
岑介仁一口气说下去:〃念大学没用,你读过吗?平治汽车无用,它当然不会飞!金钱不是万能,你享受过它的功用吗?吃不到的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日朗大吃一惊,〃岑介仁,你更年期到了。〃
岑介仁回她一句,〃始终只有你最关心我。〃
他挂断电话。
日朗苦笑,老岑对金钱的态度一向偏激,奇是奇在越赚得多越觉得它的重要。
日朗与他刚相反。
那夜,日朗梦见自己只有十九岁,考取奖学金,正在读书。
放了学,不知恁地,没有回宿舍,在路上逐门逐户敲,〃妈妈,我妈妈在吗?〃人家来应门,都说不认识。日朗又渴又饥又倦,仍不放弃,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了,那主妇正是她母亲,厨房传出烤肉香,但是母亲冷冷看着她,她不敢提出要求,门很快关上。天黑了,接着下起大雨。
日朗的梦也醒了。
她用双手捣着脸。
老庄说得对,是焦日朗不住想回到过去寻找失去的童年与少年的她,同天秤座时计的功用没有什么关系。
她又瘦了。
多喝了一杯咖啡,已经没有时间化妆,她匆匆忙忙下楼去,有一辆车对着她响号。
一转过头去,日朗看见孙敏如。
那张俊朗的脸在清晨特别可喜,日朗身不由己地走过去,稀罕地腼腆,一想到脸上没妆,一定难看,连耳都烧红。
一方面讶异,咦,怎么搞的?怎么回到二十一二岁那般情怀去了?
孙敏如下车来,〃早。〃
日朗点点头。
〃好几天没见你,〃他解释,〃我猜我得加把劲。〃
日朗最怕人家对她好,鼻子一酸,险些儿泪盈于睫,只得垂下头,强自镇定。过了一会儿,咳嗽一声,才说:〃去喝杯咖啡吧,不然没有精神开工。〃
内心忽然雀跃,老庄,老庄,我要求的,正是这种感觉,这孙敏如就是那个人吧?
焦日朗许久许久没有患得患失了。
一路上他们很沉默。
日朗想问书店生意好吗,可是他根本不在乎赚钱。
她灵机一动,不避嫌地问:〃股票市况如何?〃
孙敏如有点意外,〃你看好哪一只?〃
日朗坦白地说:〃我一无所知,我一生并无买卖任何股票。〃
孙敏如吃一惊,〃从不?〃
〃我不擅投资,亦不喜赌博。〃
孙敏如颔首。
〃有一个朋友托我问。〃
〃你若放心的话,开一个户口,我可以替你做。〃
这大概已经等于大开方便之门。
〃日朗,这些年来,你老老实实,只赚一份薪酬?〃
日朗不服气,〃我吃用并不比人家差。〃
孙敏如笑了。
日朗说:〃我有一位朋友,也一味担心我无以为继。〃
〃那他很关心你。〃
〃是,但他不尊重我的意愿。〃因为岑介仁怕余生要照顾她生活。
没有妆奁,又不擅理财,双手迟早做不动,最终成为配偶的负担,岑介仁的算盘何等精妙,故关怀归关怀,他不会觉得焦日朗是贤妻。
日朗太了解他了。
那天早上,日朗只喝了半杯黑咖啡,她一直呼救:老庄,是不是这个人呢?假如不是,我就无谓浪费时间了,一切从头开始,这样吃苦,是为何来呢?
只见孙敏如看着她微笑,〃不知怎的,我有点儿紧张。〃
日朗喜出望外,〃真的?那多好,呵,不,我的意思是,唉,我也是。〃
可是回到办公室,焦日朗又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她越来越喜欢办公,皆因在这方面得心应手,无往而不利。
车子到了天秤座书店,孙敏如邀请日朗喝一杯茶。
那雅致的地方其实是他私人书房以及茶座,挪到大街的店堂来,不但可与众同乐,解除寂寞,且可在公司账目中扣除税项,何乐不为。
难怪岑介仁一天到晚教训她:〃日朗,你先要节聚一点钱,否则什么都不要谈。〃
一早喝口清洌的龙井,提神醒脑。
孙敏如不惯自己动手,把家里老佣人请了来沏茶。
那女佣白衫黑裤均浆熨得笔挺,想必又另有人服侍,身分相当于第二层主子。
日朗尽情享受这一点点难能可贵的闲情,她轻轻抬起头来,想说声谢,意外地发觉孙敏如正凝视远方。
日朗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他的目光落在何方,一看之下,忍不住苦笑。
只见书店玻璃窗外站着日朗的新同事瑞云,她分明前来找日朗,也看到日朗坐在店内,正在踌躇,不知是否应当与大姐打招呼。
年轻的她穿了一身粉色服饰,在清晨的阳光下清丽动人,难怪吸引了孙敏如的目光。
日朗低下头,再牵牵嘴角苦笑一下。
原来,那人还不是孙敏如,唉,不知还要等到几时去,太刺激了。
焦日朗是下惯决策的人,立刻速战速决,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何必踌躇留恋。
她伸手招瑞云进来。
瑞云一推开玻璃门,孙敏如已经站起来迎接。
他一脸神情是不置信的讶异,像是在说:什么,天下竟有如此标致人物?可叫我遇上了。
在该刹那,他撇下焦日朗,转移了目标。
日朗只惆怅了一分钟,失望了一分钟,以及唏嘘了一分钟,随即恢复愉快的神情,大大方方地说:〃来,我替你们介绍。〃
这时,反而是孙敏如与瑞云不好意思起来。
日朗问:〃找我?〃
〃是,我老板说今早与你有约。〃
〃你怎么晓得我在此地?〃
〃秘书的揣测正确。〃
日朗颔首,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事,焦日朗扮演的角色可能只是为着做中间人介绍他们二人会面。
日朗说:〃我先走一步。〃
瑞云连忙道:〃我也有事。〃
她尾随日朗返回写字楼。
日朗略为安慰,噫,总算不是轻狂人物。
在电梯中,那年轻的天秤座少女还是忍不住问:〃大姐,那位孙敏如,是你的朋友吗?〃
好一个焦日朗,不慌不忙,笑容满面,淡淡地说:〃孙氏可能是公司的大客户。〃
瑞云松了一口气。
天秤座的女性聪明过人,一听即明,不用多说。
那一整天,日朗的精神都不算十分集中。
傍晚,日朗尚未下班,孙敏如的电话来了,日朗猜想他是要交待一些什么,可是说不出口。
他说了两只股票的名称,吩咐日朗什么时候入,什么时候关口出。
日朗亲笔记下。
最后,他问:〃瑞云是你的下属吗?〃
〃不,她在另一部门工作。〃
孙敏如沉默了。
大姐就是大姐,日朗忽然轻轻说;〃在没有看到更好的之前,我们会以为身边的已是最好,幸亏尚无任何允诺,大可见异思迁。〃
孙敏如在另一头深深感动,更说不出话来。
焦日朗好人做到底,〃你去好了,不要紧。〃
从此又多了一位手足。
半晌孙敏如说:〃我们维持联络。〃
〃当然。〃日朗放下电话。
说也奇怪,她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
她伏在书桌上宁一会儿神。
忽然听到一个人惋惜的声音:〃你应当争取。〃
日朗〃嗤〃一声笑出来,〃老庄,是你吗?我还以为你会了解我。〃
〃你太会知难而退了。〃
〃老庄,你我都知道孙敏如还不是那个人。〃
〃说得也是。〃
〃你应当早些告诉我,免我浪费时间。〃
〃我也不十分肯定。〃
〃你们天秤座人,原来并非法力无边。〃
〃可是,我们使你们母女冰释误会,互相谅解。〃
〃才没有。〃
〃还说没有?〃
〃不过我们会努力。〃
秘书此际推门进来,讶异地问:〃焦小姐,你同谁讲话?〃
日郎意兴阑珊,〃我做得精神崩溃,已染上自言自语症候。〃
秘书笑,〃这里谁没有这种毛病?〃
〃不必担心。〃
〃暂且随他去,先下班再说。〃
日朗收拾东西出门,路经街角,不禁抬头朝天秤座茶室看去。
在玻璃窗内,坐着的赫然是瑞云与孙敏如。
人生如戏,今早在室内努力演出的是焦日朗。今晚焦日朗已是槛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