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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哪里去了?我开门进去,发觉她放了学还没回来过呢,书包都没拿回来。一定又到中央图书馆去了,这人,少拿一、两分有什么关系呢?偏偏就是好胜。
我跟家杰说:“请坐。”
他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了,忽然之间我想起那个叫龙的男孩子,他那种彬彬有礼,又带点畏羞的神情,连脱一件大衣都要人请的,难怪阿玉会走进来说,“你先看见他”这种话呢,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不过很明显的,他没对我说有兴趣,所以不如做顺水人情,让阿玉开心一下了。
我在房间把该理的东西都理一下,再出来的时候,发觉家杰开了一罐啤酒,在吃花生米,看电视节目。
阿玉尚未归来。
家杰是个典型的小家庭男人,将来结了婚,他大概会是个不错的丈夫,天天下了班,就看电视,有余钱就去吃中国馆子。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呀,生活是生活呢,要求那么高,还怎么活得下去?
阿玉终于回来了,哼着歌儿,家杰马上站起来,看见她挽着很多东西,便去帮忙。
“不,”阿玉说:“我会做菜,我们在家吃,明天星期三下午有空。”
“你的功课都赶好了?”我追问一句。
阿玉迟疑了一刻,说:“没关系。”进厨房去了。
我看了家杰一眼。
家杰说:“嗳,没想到她会做菜呢。”
“明天来吧。现在也该走了。”我说。
“真的,也不早了。”他说:“明天我赛完网球就来。”
我送他到门口,走了。
我回来跟阿玉说:“你要为谁大展身手啊,你比我聪明,知道做这种事是得不偿失的,出去吃一顿也是了,又煮又洗的,做老妈子乎?”
她笑笑,不出声。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这样。
“是做给龙吃是不是?那么我们也不必做陪客,碍手碍脚的,况且我也不忍心看你做得两手都是油,气呼呼的!”
“你怎么了?”阿玉笑说:“忽然生气了。”
“我生气了吗?没有呀!”
“既然没生气,怎么这样的口气呢?凶霸霸的。”
我泄了气,重复的说:“你不该煮饭给任何人吃!阿玉,你不是那种人。”
“还在气。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阿瓦,多少好气的事,放着不气,偏偏来气这种事!”
我只好放弃,阿玉要煮,让她煮。煮,活该!天下每一个秀气的人都做了煮饭婆了,只差她一个,现在她也不甘寂寞,但愿那叫龙的小子吃完那一顿之后,添福添寿才好。
当夜无话,就此表过。
第二天是礼拜三,我与家杰一放学就回来帮她的忙,但见阿玉进进出出,弄得一身汗,不太顺利地做着小规模的家庭主妇。
我与家杰两个人玩大富翁。这大富翁真是很奇怪的游戏,味同嚼蜡,却可以一直拖下去,玩它三五个钟头。我一手抓着假钞票,一手拿着本教科书,很自得其乐地看着,看着。
家杰说:“几时你也做一顿饭给我吃?”
“甭想了。我是不做饭的。”我说。
“将来总得做呀。”
“不做。怎么都不做。”我瞪着眼说:“而且我将来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他咕哝着不响了。
后来我就觉得这话说得重了一点,我与他有什么交情,什么关系呢?何苦跟他吵起嘴来,做人一点进步也没有,那怎么得了?我对陌生人总是很好的。
煮好了饭菜,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与家杰改玩扑克牌。家杰输了很多钱,差不多有五六镑的样子。
我问阿玉:“那小子几点钟来啊?”
阿玉说:“还有两节课。”
我说:“我可饿了,不如让我先吃吧。”
阿玉也不响,只是微笑。
隔了一会儿,家杰说:“你是知道的,阿瓦,换了是我,我决不会要你等的。”。
我颇有点感动,但是忽然摸进一只爱司,就马上把牌一摊,叫道:“赢了!一对茄,一对爱司!”
家杰唉声叹气的把钞票拿了出来。
我们直等到六点半,饿了个发昏章第十一,又不好去取饼干充饥,硬是死顶着,那条龙总算施施然的来了,我真是没什么好气,阿玉倒是眉开眼笑的把他迎进来。
他还是老样子,一种探不到底的骄傲,被他那种畏羞的神情遮掩着,因为又带着无限的孩子气,很容易被人原谅的。
开了饭吃饭,我与家杰索性狼吞虎咽起来,阿玉的菜不怎么高明,这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居然吃得十分有味道,就证明的确是肚子饿了。
家杰问起龙念什么学校,才得了个结果,原来龙是美国来的交换学生,在这里不过留一年罢了。因久居英国,沾了英国人的习气,故此对美国总有点那个,尤其是一场越战下来,真是使旁人笑不出,怒不得。
我干脆的说:“留在英国算了,虽然都是洋人,到底还是英国人的好应付点,大家虚伪斗虚伪,跟美国人血淋淋赤裸裸的干,不如含蓄点。”
他不响。
这小子三拳头也打不出一句话来,真受不了。
家杰说:“吃饭嘛——莫谈国事。”
吃完饭以后,我老不愿意的洗了碗。
我是最懒的,开头还煮罐头汤,后来连罐头汤也不弄了光靠吃饼干渡日,后来就有家杰,带我到中国餐馆去走动走动。
几时洗过这么一大堆碗啊,简直得不偿失。
我哼哼唧唧的做完工,擦干了手,就往沙发上一倒。
龙与家杰在聊天。(男人与男人之间总可以聊个没完没了的,不管是什么,他们总是不愁寂寞。)
阿玉说:“你看你那副撒赖劲儿。”
我白她一眼。怎么见得呢?这么样的重色轻友,怎少见!
我觉得没什么味道,就转到房间去了,拿起一本新的时装杂志看。
家杰进来问:“怎么了?生气了?”
“才没有呢。”我伸个懒腰,“吃太饱了。”
“其实阿玉那朋友是不错的,”家杰说:“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非常的真才实学,只是学止有点像女孩子。”
我微笑。家杰器量很大呢,男人好也就好在这里,少有小心眼的,好就是好,不好即不好。
于是我笑,“你看阿玉跟他,有没有一点希望呢?”
“有有。”家杰说:“他们其实是十分配对的、只是我看阿玉对他非常倾心,而他呢,不过是很礼貌的样子。”
“是吗?”我侧着头,“不见得吧,也许他出门之前,也是非常紧张的,只是我们没注意到而已,我们因与阿玉在一起,阿玉的一举一动比较清楚。”
家杰抓抓头,“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相当的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猜葫芦里卖什么药。”
“谁像你啊,有什么事先哗啦哗啦的叫出来。”我看他一眼。
“咦,你说句老实话,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他们。”
我说:“我喜欢爽快的人。”
“好!”家杰笑了。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拉倒,什么事都得黑白分明才好,否则弄个半天,还做个莫名其妙的冤死鬼。”我道。
“是的。”家杰忽然严肃的说:“我喜欢你,阿瓦,你就是这点好,我最怕是吊男人胃口的女孩子,你不是吧,阿瓦?我看来看去,你并没有别的男朋友吧。”他又笑了。
“没有别的男朋友,并不表示你有希望。”
“你不喜欢我?”
“言之过早,咱们到底是中国人,再受多几十年的洋教育,也还是黄皮肤,中国女孩子找男朋友,是要有可能做丈夫的,不是单玩今天。所以咱们说‘男朋友’,不是指一个可以跳舞吃茶的男人,而是指一个可托终身的男人。你说,这样的条件对你来说,岂不是过苛吗?”
家杰不出声。
“大家年纪还轻,怎么可以想得那么远呢,不如考完了这几年的试再说,这样对你,对我都公平点。我是一个甘寂寞的人,可做的事多着呢,不愁对象问题。”我说。
家杰开口了,“阿瓦,这样子说,都不要男女朋友了?”
“可以要呀,等大家毕了业再说。”
“现在呢?”他着急的一问。
“拖一拖再说。”
“你看他们都很亲热的,他们——”
“他们根本不负责任。”我说:“家杰啊,我可没有要捉住你的意思,你回去想想,如果觉得没意思,你别来找我好了,我也无谓浪费你宝贵光阴。”
“我可没那么说!”
我微笑,有种歉意的微笑。
“阿瓦,无论怎样,我是喜欢你的,我先走了,”他很不开心,“明天见。”
我并不留他,“明天见。”我说。
他就这么走了。
其实说了两车的话,不过是因为家杰并不十分合我的意,我跟他留了三分余地,好叫他本人知难而退,那里就有我说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