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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道:“此刑的要义在于让受刑人一直挣扎在痛苦中不会轻易死去,因而每一刀不可见太多血。”
“诺。”刽子手比划着,选择了庞澈的肩胛处剜了下去。
不!
赵相如每一眼都看得那么真切,她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有“咯咯”的声响传出;她想挣断这囚笼奔过去,可是她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嚎啕大哭,可是眼睛里却是一滴泪也没有,她只能将眼睛睁得大大地,一眨不眨地看着庞澈,看着她日思夜想的面孔,而她心中的血泪,早已流淌成河。
庞澈就这样看着她,坚毅的唇角似有一抹微笑,像是在鼓励她,又像如往常一般安慰她。刽子手每割下一刀,就像是深深砍在赵相如心上一般,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的嘴唇早被咬烂,满口都是浓重的血腥。
痛不欲生!
“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不是赵太后?”
庞澈忍住巨痛,咬牙道:“不是。”
一边还有些清醒的狼军看到庞澈受此酷刑,心中难受不已,于阳被人用铜梳剐肉都没吭一声,现在看到自己的长官受如此酷刑,忍不住痛哭出来。寿春更是扯着破嗓子愤然道:“□的秦人,打不过我们就使这种手段!有本事跟你爷爷我真枪真刀的干一场,爷爷我打得你认不得娘!”
刽子手已经将庞澈背部的肉全部割下,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庞澈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嘴唇早没了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赵相如双拳紧握,指甲从手心生生剜下一块肉却毫无知觉。
庞澈与赵相如就这样遥遥相望,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因为失血眼前的情景已经越来越黑,她的面容越发看不真切。庞澈对着她虚弱地笑了笑,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那时北郊大营暴雨倾盆,他转身见到正在看他操练的太后,当时她衣衫俱已湿透,一根白玉簪斜插在乌发上,那一刹那便如同黑夜中的明珠,照进了他的心里。
之后的选兵、对阵,他一步步沦陷,心甘情愿成为她的部属,为她效力。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深宫还是在野外的营帐,她的一笑一颦,一句轻语,一个转身,早已如她柔软的发丝般缠绕在他心间,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他包裹起来。
她的眸中可有为他流泪吗?他看不清了。大限将至,他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此时又觉一切言辞都已多余。身上的伤口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的锥心之痛,他感觉到鲜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喷涌,即将流干。
他这一生,什么都没有留下,可是他无怨,无悔。
一阵风吹来,他似乎又闻到了她发间的幽香。
他朝着她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虽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鲜血将周围的黄土染成了绯色,赵相如仿佛听到耳边一缕灵魂抽离的声音,悠长而轻灵。
庞澈的头颅轻轻垂下,歪在一边。
赵相如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食指指骨应声折断,当场晕厥。
刽子手发现了庞澈的异样,将手按在他的脖颈处,过了会儿对蔡泽禀报道:“此人已死。”
蔡泽眨巴眨巴眼,扫了一圈后排的狼军道:“既都是忠贞之士,那便成全他们,全部腰斩!”
所谓腰斩即是用重斧将人砍成两段,一般人不会立即死去,神志清醒,过一段时间才会慢慢咽气。狼军全体被剥去上衣,拦腰断成两截,寿春熬了最久,直到两个时辰后才慢慢死去,临死前连喊数声:“报仇!报仇!”
关在囚车中的赵相如早已醒转过来,她听见了寿春临死前的疾呼,由于牙齿咬得太紧,牙龈都已渗出血来,口中一片腥甜。立柱上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已不在,广场中央一片血海。
蔡泽不怀好意地走到赵相如的车前,奸笑道:“不知为何赵人不认你为太后,不过外臣以为,您的风姿足够当得起。”
赵相如垂首不应,眼角的泪痕藏在乱发间,断指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衣上全是血渍。
蔡泽不以为意,继续道:“想来您看了大半日也饿了,这些肉是专门为您备下的,还请务必用了。”
说罢,他让刽子手端了盛满庞澈肉块的陶皿,放在了赵相如面前。那些肉混着血,一块有如杏子般大小,连着皮的部分有些黝黑,那是庞澈为了练武经年日晒的结果。
蔡泽原打算用这些人肉吓唬她,倒也并无打算让她吃下,毕竟是个女人,见识了这样血腥的场面,恐怕不被吓疯已是万幸,何况人肉摆在面前,即便她不是太后,怕也是哪位赵国贵族的女儿,吓唬一番又有何妨?
却不料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赵相如突然伸出手,从那些肉片中取出一块来,她静静地凝视了许久。
遇见,恍如隔世。分别,毫无准备。除了泪湿的双眸,和一颗破碎凋零的心,她还剩下什么?此刻,连他也消失在这世间,没有留下一丝气息。仇人就在眼前晃动,她却无力将他们斩杀。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爱他,他就这样在她面前死别,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淡淡的微笑。
从此,再没有人像他这般站在她身后,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从此,再没有人像他这般如同青山,给她支持,给她力量。
她似是闻到漫天的桐花香,只是肝肠却已被秋声冷。
桃花未落闲池,你却已翩然离去。
赵相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肉片放入口中,细细嚼咽。
庞澈,这一刻,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将你装在身体里,这是你最好的栖息之所,是你灵魂永恒的寄存地。
这份血海深仇,我将永远铭记,此恨,永无绝期!我发誓,用尽此生,也要将秦灭国,今日之仇,必要用秦人的血海来填!
番外之庞澈
母亲年岁大了,身子越发不好。望着她满头的白发,身为儿子,我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不孝了。母亲不过才四十出头,可看上去已如六十的老妪,这些年家中一切俱是她操持,而我却心安理得只顾埋头研习兵法、锻炼武艺,不用劳作以养家糊口。
母亲瘦弱的肩膀,浑浊的双目,满是皱纹的面庞,与村妇无异,可头发从来是一丝不乱的。即便只用枯草束发,穿着最粗糙的衣裳,她一直是干净整洁的。
直到有一天,已经病得无法起身的她将我叫到床前。
她如桔皮般粗糙却纤长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龙带钩。那枚玉带钩洁白温润,通体无瑕。
我很惊讶。玉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贵族才能佩戴,普通百姓不要说拥有,连见都没见过。我曾入城卖柴的时候,在一位贵族的头上见到过,质地远比不上这个。
庶民持玉会被定罪,母亲如此谨慎之人怎会藏有此物?
母亲唤我小名道:“彘儿,天不假年,我大限将至,只是有些事必须交待与你。”母亲这番话让我十分难过,但许多年来我也曾怀疑过母亲是否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比如她会写字,比如那本被刮去一半名字的兵法,比如我的父亲……我心内的疑惑今日终将解开。
其实我更担心母亲的身体,她形容枯槁,可我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她必是极美。
但是母亲接下来说的话,让我震惊不已,且久久无法平复。
她说:“彘儿,你姓庞,出自庞氏最尊贵的一门,你祖父就是庞涓。”
庞涓,鬼谷子的徒弟,他的另外三个徒弟孙膑、苏秦、张仪都是一时豪杰,誉满天下,我又怎会不知?不敢想象,我竟然是庞涓一脉的子孙。
母亲的语气缓慢而伤感,她口中的庞氏原是大家族,身为魏人的祖父深得魏王信任,执掌兵权,而祖父也不负众望,率领魏武卒横行天下,赵、齐、宋、鲁、卫、郑六国莫不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庞氏一族在魏国如日中天。可惜好景不长,这一切的终结在孙膑手中。桂陵之战后祖父被齐国所俘,虽然他回到魏国后试图走出阴影,但最终他还是死在了马陵。
魏国一蹶不振,而庞氏也不再受到魏王的亲睐。贵族们惯会见风使舵,原本祖父的政敌们跳了出来,他们开始将导致战败的脏水往庞氏一族身上泼,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且祖父已经以身殉国,可耐不住墙倒众人推,魏王驱逐了庞氏。
我父亲是家中长子,祖父去后,他成为家长。虽然只能被迫离开魏国,可是困难并不止于此,孙膑对我祖父的忌恨源于上一辈人的恩怨,但很明显他不打算放过已经失势的庞家,当时的齐国已经越来越强盛,没有哪一国的国君愿意收留庞家的人,孙膑的死士也在追杀他们。
走投无路的庞氏族人分崩离析。我的父亲带着我和母亲来到了赵国的这个小山村隐居起来,叔父则带着他那一支去了另外的地方躲藏。想当年权倾朝野,却不料一朝落得树倒猢狲散,父亲的心情自然难以平复。他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