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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志写下餐厅的地址给方惠枣,说:“八点钟在餐厅见,我要走了。”“你不进去吗?”“里面太闷了,大家都在谈论哪个同学最近失恋,哪个未结婚有了孩子,将来,同一群人又会在讨论谁跟丈夫离婚了,谁又第二次结婚,谁的丈夫跟人跑了。”周雅志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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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方惠枣准时来到餐厅。“他还没有来吗?”她坐下来问周雅志。“他常常迟到的,我们叫东西吃吧。”“不用等他吗?”“不用了。”周雅志好象已经习惯了。九点半钟,李澄还没有出现,方惠枣有点儿失望。“我们走吧,不要等了。”“要不要再等一下?”“不等了。”她们正要离开的时候,李澄来了。他穿着一件胸前印有一个鲜黄色哈哈笑图案的白色T恤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李澄坐下来,一只手托着下巴,一点也没有为迟到那么久而感到抱歉。周雅志好象也没打算责备他。“我跟你们介绍,这是李澄,这是我的旧同学方惠枣。”“叫我阿枣好了。”虽然素未谋面,但她天天看他的漫画,他早就跟她在报纸上悄悄相逢,他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这天晚上,与其说是初遇,不如说是重逢更贴切一些。“阿枣是你的忠实读者。”周雅志说:“她带了你的书来,你给她签名。”“那就麻烦你了。”方惠枣把书拿出来。他看看那本书,问她:“这是第一版吗?”“是的。”“我自己也没有第一版,这本给我好了,改天我送一本新的给你。”他把那本书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不,这本书是我的--”她想制止他。“这样吧,我送一套我的书给你,一套换一本,怎么样?”“不--”她对那本书有感情。“就这样决定。”他老实不客气地说。“为什么以前没听说过你有一个旧同学的?”他问周雅志。没等周雅志回答,他就问方惠枣:“你是干哪一行的?”“教书。”“教哪一科?”“数学。”“数学?你竟然是读数学的?”“有什么问题?”她反过来问他。“读数学的人是最不浪漫的。”“数学是最浪漫的。”她反驳。“你是说一加一很浪漫?”他不以为然。“一加一当然浪漫,因为一加一等于二,不会有第二个答案,而且可以反覆地验证,只有数学的世界可以这么绝对和平衡,它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完美,它从不说谎,也不会背叛。”她那一轮轻轻的辩护把他吓倒了,这个长得有点象他漫画里女主角的女孩子,为她所相信的真理辩护时,憔悴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仿佛不是来自现实世界,而是从一个数学的世界走出来的。放在她那精致的脸上的,不是五官,而是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些数字。“我有话跟你说。”被冷落一旁的周雅志说。“什么事?”他笑着问她。“我爱上了别人。”她冷冷的说。李澄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秒钟之前,他还是很得意的,他脸上的肌肉刹那之间也适应不来,仍然在笑,就跟他胸前那个哈哈笑一样。方惠枣呆了一下,她没想到周雅志会当着她面前向李澄提出分手,他们两个人的事,她没理由夹在中间。“我有点事要先走,你们慢慢谈。”她拿起皮包想离开。周雅志一把拉着她说:“我跟你一起走,我约了人。”李澄双手托着头,苦恼地挤出一副蛮有风度的样子,跟方惠枣说:“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会遵守诺言送你一套书。”
6“其实你不应该叫我来。”在计程车上,方惠枣跟周雅志说。“过了今天晚上,我就不能介绍你们认识,你不是很想认识他的吗?”周雅志说。“你真的爱上了别人吗?”“嗯,我们明天一起去欧洲玩。”周雅志甜丝丝的说。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电话号码交给方惠枣。“这是李澄的电话号码,有机会的话,你替我打一通电话安慰他。司机,请你在前面停车,我就在这里下车了,再见。”“再见。”方惠枣看着周雅志下车走向一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她只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她不懂怎样安慰李澄,她连安慰自己都不行。几天后,她打了一通电话给李澄,接电话的是一台电话答录机,她留下了姓名和电话号码;然而,李澄没有回她电话,也许,他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7这天深夜,李澄的电话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在电话那一头问。“你还好吗?”方惠枣鼓起勇气问他。电话那一头的他沉默下来。“对不起,你的电话号码是周雅志给我的。”“我这几天也找不到她,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把真相告诉他,他会很伤心,她犹豫了片刻,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说过送一套书给你的。”“好的,在哪里等?”“在我们上次见面的那家餐厅好吗?”“回去那里?你不介意吗?”“你是说怕我触景伤情?”“嗯。”“你不知道在许多谋杀案中,凶手事后都会回到案发现场的吗?”“但你不是凶手,你是那具尸体。”“我是在说笑话,读数学的人是不是都象你这样,理智得近乎残酷的?”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残酷,忍不住笑了两声,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头一次笑。
8方惠枣在餐厅里等了一个晚上,李澄没有出现。这天之后,李澄再没有消息,他的漫画仍然天天在报纸上刊登,证明他还活着。也许,他不是忘记了和她的约会,而是赴约之前,他忽然改变主意,他不想再到那家餐厅。这样想的时候,她就原谅了他的失约。
9学校明天就开课了,方惠枣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当老师,是不是一位好老师,将来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她本来以为她身边的男人会鼓励她,陪她面对不可知的将来。现在,却是她一个人孤单地面对将来,她觉得有点害怕。她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史明生,电话那一头传来他的声音。“是我。”她战战兢兢地说。“有什么事?”“我明天正式当老师了。”“恭喜你。”“我很想见你,我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你了,你现在有空吗?”“改天好吗?”“今天晚上可以吗?”“现在不行。”“我只想见见你,不会花你很多时间。”“对不起,我真的没空。”他推搪。“那算了吧。”为了尊严,她挂上电话。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她蹲在电话旁边,为自己哭泣。电话的铃声再响起,她连忙拿起话筒。“喂,是阿枣吗?我是李澄。”她拿着话筒,不停的呜咽,说不出一个字。“不要哭,有什么事慢慢说。”她不停的喘气,他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你在哪里?我来找你。”李澄很快来到。方惠枣打开门,他看到她披头散发,脚上只趿着一只拖鞋,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她问。方惠枣和李澄来到史明生的家外面,她用力揿门铃,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谁住在里面?”他问。“我男朋友,以前的。”“里面好象没有人。”她掏出钥匙开门,但那一串钥匙无法把门打开。“看来他已经把门锁换掉了。”李澄说。“不会的,你胡说!”她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法把门打开。
她不敢相信史明生竟然把门锁换掉,他真的那么渴望要摆脱她吗?她走到后楼梯,那里放着几袋由住客丢出来的垃圾。她蹲下来把黑色那一袋垃圾解开,把里面的垃圾通通倒在地上。“你干吗?”他以为她疯了。“这一袋垃圾是他扔出来的。”她蹲在地上翻垃圾。“你怎么知道?”
“这款垃圾袋是我替他买的。”“你想找些什么?”“找找有没有女人用的东西。”“找到又怎样?”“那就证明他们已经住在一起。”“证明了又怎样?”“你别理我。”她疯疯癫癫的在那堆剩菜残羹里寻找线索,给她找到一排锡制的药丸包装纸,里面的药已经掏空。“这是什么药?”她问李澄。“避孕药。”他看了看说。“你怎么知道是避孕药?你吃过吗?”她不肯相信。“我没吃过,但见过别人吃。”“避--孕--药。”她颓然坐在地上。那个女人已经搬进来,而且已经跟史明生上过床。李澄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放回垃圾袋里。“你干什么?”
她问。“如果他发现自己家里的垃圾被人翻过,一定猜到是你做的。女人真是可怕,平常看到蟑螂都会尖叫,失恋的时候竟然可以去翻垃圾。”“你不也是失恋的吗?为什么你可以若无其事?”她哭着问他。他掏出手绢替她抹干净双手,说:“一个人的生命一定比他的痛苦长久一些。”“回家吧。”他跟她说。李澄把方惠枣送回家。“你可不可以去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