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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猜测过,他人如果活著就会是在洛阳境内,线索断断续续,但这些年却一直捺著不主动寻他,她也总不愿承认或许他跟玉泉庄有关联;可十儿的事,就像针线串起了所有零散的片段,教她再也无法自欺。
她多难过,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十儿,害了其他的人。
如果她早点找到他,甚至制止他,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根本不配拥有师父这个名号。
“既然如此,妳为什麽还要来防碍我?”他忿怒地伸出手指著外面:“妳明白他们做了什麽事吗?那张传闻中埋有宝藏的地图,在原本的持有者手中被分成八份,纹在人体上分散。他们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漏出去,更为了保有这张图,杀了当年和我同样纹身的八个幼童,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妳也要袒护吗?!”
甚至割下小孩子身上的皮肤,只是为了拼凑完整的狗屁藏宝图!
他继续对她大声控诉:“他们怎麽也没料到,其实总共有九个人,不是八份是九份,而我就是那个漏网之鱼!”他的爹娘则是无辜的牺牲者!
当年,他跟著老庄主来到洛阳,想尽办法混进玉泉庄当长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变装扮哑巴,弄得全身脏兮兮到没人会多费神看他一眼,他花了整整四年才查到事情的轮廓。
仇恨随著渐明的真相不停累积,之後,他想办法学习王龙的动作、声音和习惯,牢记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就是在等待机会,让自已得以取代他。
他刻意使恶,刻意放风声,刻意攻击那些江湖人,让他们以为玉泉庄表里不一,刻意破坏玉泉庄的声誉,进而从内部开始瓦解这个人人赞扬的“名门正派”!
他要他们付出加倍的代价!
殷烨目眶布满了血丝,她几乎要以为他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了。
“你……杀了玉公子?”
他冷笑。“根本不用我动手,玉泉庄早在之前就因为地图的关系,弄得四分五裂。庄中长老各自为政,只消稍稍离间,就看他们相互猜忌,互相铲除。”他只需冷眼旁观,然後抓好机会,趁虚而入。
“你背上的纹图呢?”她只是又问。
他咬牙,用力地扯下自己衣襟,露出肩後斑驳的丑陋伤疤。
“那东西留著是祸害,我早就自已毁了。”见她面无表情,他眼神犹如冰霜:“妳怕了?妳觉得我无可救药?妳现在是不是後悔救了我,教我武功?”
她凝睬著他那可怖的伤痕,被刨下的皮肤部分已呈暗红色,纹身虽已消失,但其上的刮除痕迹却清晰可辨。
这有多疼?他怎麽忍得了?脸上极细微地闪过一丝悲伤,有种东西在她胸中激动翻腾。
“你做这些事……愉快吗?”移动视线望进他酷寒的双眸。
“等我报了仇我就愉快。”他硬声道。
听到这个回答,她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你还是不懂……你为什麽不懂?”闭了闭眼,她极痛心,“你杀了人,人家就会来杀你,你跟你所憎恨的仇人有什麽不同?你爹娘当初牺牲了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而是要你活下去!如今你却这样踏蹋自己,你不仅愧对为了你而丧命的父母,也愧对将你教养长大的我!”她发了怒,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次。
真正地,感到忿怒,仿佛触摸到了真实的她,他一怔,但拳头随即死握。
“妳又懂些什麽?妳能体会我一步步查知事实的心情吗?我爹娘最初只是希望能让一家人吃饱,可是最後却连死都不能瞑目!”他一掌击向她耳边的木柱,震得碎肩纷飞。
“你这麽做,他们泉下有知,就会开心?”她连睫都没有眨动,依然一副要他罢休的模样。
看著她,他心底深处,在怒火和挫败还有矛盾各种错综曲折的情绪交织下,翻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恶意欲望。
她总是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但现在不了,他要和她对等!
“妳老是把话说得这麽好听,其实只是在为别人脱罪!”他用力地箝住她的肩膀。一呼一吸皆是她身上的气息,令人怀念又思念,也更使他情绪冲突暴躁。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双臂还是无力抬起,但手指却已可以动作。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担心的是你!”她愠恼。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就没想过他也可能会死在仇家手下?
他闻言,轻佻地笑了。
“妳担心我?哪种担心?我是个男人了,已经不再是妳眼中的小孩子。”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她颊上摩掌。“告诉妳,我在当玉龙的时候,这种坏事做惯了,也许,那些都是藉口,其实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可恶。”
“所以你连十儿都要杀?”她忽道。
他的手顿了下,不过还是没有离开。
“原来我没认错人。”他虽不太记得十儿长相,却一直觉得那个小姑娘的个性和举止让他很容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还是逃过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犹如跟他无关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点。“你不够心狠手辣,为什麽还要强迫自己这麽做?你为什麽不往前看?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过去?”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他面色难看起来,寒声道:“或者,我应该证明给妳看,我究竟是不是强迫自己!”赌气似地拉开她的衣衫,却只换来她平静的沉默以对,他切齿:“妳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手扯紧,逼视她整个人。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开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手,到头来,会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的挣扎,他的伪装,她不会看不出来。
他愣住,恨恨地放开她的抱子。没错,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须杀尽所有人,唯独她,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无所遁形,更有种非常赤裸的狼狈感。
他很在意她,极度在意!
在这多年来的孤独日子里,他每每不时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来找他。
他以为自已疯了才会如此,但当终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上那种怪异的悸动又无法圆满解释。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无味,平凡无奇,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不能不拥有。
小时候,他不曾拿她当师父看,长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当中,这个人占有一个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
“我不允许有人来阻碍我,妳听清楚了吗?我不允许,”他森冷道。更阴沉撂话:“下一次,我将不会再心软,即使是妳也一样!”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无法克制地恼吼,险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烨。”她一点一点地用内力冲著被封的穴道,总算可以稍稍移动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来。”只是简单的举动,却让她甚为费力,额上泌出薄汗。
她紧紧地锁著他的眼,湿热的掌心贴著他,低语万分真诚,让他震荡不已。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放弃这或许永无止境的仇恨报复,脑海中不停闪过他和容似风之间的种种,那七年,其实是他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可是,他没办法假装……假装这些事没发生过……父母的凄惨死状,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遗忘!
一辈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离她更远,也没察觉自己脸上是什麽样的难受表情。
容似风瞅著他,心痛地握紧了空虚指掌,却什麽也没挽回。
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还夹杂了容揽云的急唤。殷烨仿佛突然清醒,将地上的软皮面具捡起揣入怀中,朝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极。
“你就是不听话,不听我的话……”合上双目,她低喃的语调疲软下来,却再也传不到他耳中。
“风妹!”吼叫随著人影闯入破屋。
只见应会有好几个时辰动不了的容揽云让一脸苦瓜的七儿子背著,一发现到容似风,马上跳了下来,还不小心踢倒自个儿儿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诉,话才说完又被後到的杨伯一脚踩在背上。他惨叫一声:“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这儿想睡觉?”真是没规矩。
七少只能将眼泪吞入腹内。呜呜……他才踏进镖局大门就被当成马匹奴役,为什麽大家都要欺负他?
容揽云一拐一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