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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山下,他遇到了同样在寻找小影的阿媛,两人便结伴而行。
三年前,两人在青湖曾有过一面之缘,除此之外,并无再多的了解,然而,这次偶遇,却似乎悄悄地改变了一些事情。
从七岁开始,在灭门之仇的阴影笼罩下,他就不得不冷硬着心肠,苦练剑术,只为报仇而活。后来,遇到了苏遥夜灵他们,和他们一起到来的,除了可贵的兄弟之情外,还有无情的杀戮和血腥,他还是不得不冷硬着心肠。再后来,进了军队,然而,几人的目标,还是在为不远将来更大的杀戮和更多的血腥做准备,为了难以割舍已成习惯的兄弟之情,他一如既往地冷硬着心肠。
可是,这次独自离开盛泱,遇到了她之后,他却感觉他的心在她的清澈目光和偶尔出现的温柔笑意中变成了初春照耀着暖阳的薄冰,以不可抗拒之势,一点一滴地融化着。
她会将她和小影纯稚无忧的过往讲给他听,而他总是沉迷于她柔和脆嫩的嗓音和她勾勒出来的那个他从未体验过的清朗世界。
她和小影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却有着难舍的姐妹之情,一如他和他那九个伙伴之间的兄弟之情一般。不同的是,他们用铁与血巩固和维护他们的手足情义,而她和小影,却是用依恋和微笑构筑她们的姐妹之情。那样简单却又真切的感情,原先的他,即使用想象,也是描绘不出来的,他为此而感动了许久。
可是这样情深意切的她,最终却因为突然而至的仇恨而被那个一直与她相依相伴的人给遗弃了。她不恨,也不怨,日日只为担忧那个抛弃了她的人而暗自神伤。一开始,他无法理解她的思维,但时间长了,心头的疑惑却渐渐转为了柔软而陌生的悸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心中会升起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只想和她永远这样相伴着走下去,直到天涯地角。
收回投于女孩脸上的目光,他又往火堆上添了几枝干柴,跳跃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
次日一早,他们沐浴着山间清爽的晨风,再次启程。
跑不多久,陆清远却渐渐放缓了马速,阿媛见陆清远落在了自己后头,不由勒住缰绳,转身喊道:“陆大哥,怎么了?”
陆清远不语,垂眸仔细辨听着四周轻微的异响。正当阿媛要策马向他走来之时,他突然双脚在马镫上一蹬,借力向不远处的阿媛直扑过去,左手一把将阿媛从马上扯进自己的怀中,右手同时拔出长剑。
阿媛被他突来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晕头转向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时,却微微怔住了。十几个黑巾蒙面的大汉目光冷遂地将他俩团团围住,手中的钢刀泛着冰冷刺目的蓝光。刀上有毒。
“把她交给我们,你可以走。”其中一个黑衣人语调冷硬地开口。
阿媛一愣,他们,竟是冲她来的?
看着他们手中的刀,阿媛微微捏紧了袖中的飞刀,仰头对警惕盯着他们的陆清远道:“陆大哥,你去找小影吧。”
陆清远收了收搂住她的胳膊,目光冷遂,不语。
“别弄死那丫头。”还是方才说话的那个黑衣人,低语一声,带头向陆清远挥刀砍来,刀锋破空而啸,地上枯叶随着他的起跳而纷纷扬起,这人的武功竟这般高深。
阿媛看着他电光一般逼近,捏着飞刀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这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她实在是,下不了手。
“闭上眼睛!”耳边突然传来陆清远的低喝,她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随着他的动作旋转起来,耳畔传来叮的一声,随后便是刀剑入肉的闷响和人体倒地的声音。这种声音在很短的时间内重复了十三次,然后,四周恢复了宁静,浓重的血腥味漫溢开来,充斥鼻间。
她微微颤抖着想睁眸,一只手却捂上了她的眼睛,然后,她被人抱上了马,马鞭声响,微冷的秋风从她身畔拂过,身后,却是温暖而坚实的胸膛。
中午,两人在一片衰草的湖畔饮马。阿媛在湖水中绞了绞手巾,来到坐在树下的陆清远身侧,蹲下身子便去擦他的脸。
陆清远本能地侧脸一避,却又在女孩有些羞涩的目光中停住了动作。
“你这里,有几滴血渍。”女孩比着自己的左颊道,言讫,伸手过去,轻轻擦拭着他的左颊。
陆清远只觉得脸上阵阵热了起来,有些无措地垂眸,道:“谢谢。”
阿媛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身侧坐下,道:“我欠你的,已不是单单一句‘谢谢’可以了结的了,容我日后慢慢还吧。你也再无需对我言谢了。”
陆清远听她这样说,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常年和男人在一起,到底让他在女子面前不善言辞了。
阿媛垂下眼睑,看着手中的手巾,低声道:“小影还没开始行动,却有人要对她不利了。”
陆清远转眸看着她,还未问出口,她却也转眸过来,对他微微一笑,道:“我阿媛是个孤女,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这世上,除了小影之外,只怕不会有人在乎我的生死。他们要抓我,除了要以我做饵引小影出来之外,还能出于什么目的?只是,他们不知,现在,即使他们抓了我,杀了我,也未必能引小影出来了。”说到此处,她眼眶又有些泛红,默默地别过脸去。
“我会保护你。”耳旁传来一声轻语,让她微微一怔,重新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却不看她,目光悠远地看着不远处的湖面,然而两颊却透着些许可疑的绯色。
这抹绯色似乎会传染,很快的,身侧的女孩面上,也如朝霞般绯红起来。
第105章 牢狱之灾
十月初,殷罗太子宫。
宽大高耸的屋脊上,已穿上丝袄绸裙的女孩伸展着四肢,成大字型躺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眯着眼睛,任由阳光晒暖她的四肢,晒红她的脸颊。
来到这座宫殿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三个多月中,除了两次出去采药之外,她不曾松懈过一天。她和即墨襄交过手,她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她仔细估量着能将他杀死的各种方法和胜算,而昨天,她终于研制成了为他而准备的第七种毒药,毒性不是最烈,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致人死地,但是,它有两个至关重要的特点,不能被内力逼出体外,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配制出解药。中了此毒的人,会死得极其缓慢,极其痛苦。而今,她只剩一件事情需要去做了,那便是,研制出一种凭她之力也可以伤到即墨襄的暗器,只要即墨襄中了她的暗器,必死无疑。
可是,她一向不擅长使用暗器,又要怎样的暗器,才能以连即墨襄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伤到他呢?
这个问题困扰她已久,不过今日,她却不准备为此而烦恼,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只想这样无忧的,单纯的度过这一天,正如十三年前在她逝去的母亲身边一般。
自她懂事以来,每次生辰,都有人送她礼物。九岁之前,是爹爹,九岁以后,是……
阿媛,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就不由地颤抖起来,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吐露心事的人啊,她在这个世上最最依赖的人啊,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再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会心如刀绞。
她憎恨她的虚伪和欺骗,她憎恨她如此真心待她,她却依然可以无动于衷地将她骗得如此彻底。那夜,她手执龙纹,抵着她的脖颈。她正睡着,一如以前睡在她身侧那般沉。她沉静的睡颜在她眼中幻化成了一张嘲笑的脸,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一刀割断她脖子的欲念,可是,泪却滑了下来,心却软了下来,手却抖了起来。
放下龙纹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她会忘了她,永不再记起她,永不要见她。
可是,这三四个月来,她却无一日不要想起她。在九岁到十二岁那四年最痛苦难熬的岁月里,她的身旁,只有她。她在身边的感觉已成了呼吸和心跳那般自然而必不可缺的存在,她真的无法忘了她。夜晚,烛光中每每回首,看到墙上只有自己的身影时,寂寞和思念之痛便潮水般将她淹没了,可是,她终不可回头,亦不愿回头,一如她不愿再面对景繇一家和即墨晟一般。
如果说阿媛是划在她心上让她无法承受的第一刀,那即墨晟,无疑是令她痛不欲生的最深的那一刀了。曾那样令她惊艳和依恋的那个少年,圣女山下嘴角带血面如皓月,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波纹,让她既冷且暖的那个少年,让她时时忆起,却又理不清对他究竟是何种情绪只想羞涩躲避的那个少年,竟然是,竟然是她杀父仇人之子,杀父仇人之子?!
她皱起眉头,长睫微微抖动几下,长长地吁尽胸口的疼痛气息,睁眸,侧身,单手支着额侧看向下面庭院。
头戴皇储金冠,一身华贵的少年执着一根三尺余长的玉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