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四章
江水滔滔,不舍昼夜,永无歇止地往前流去。
厚云遮盖蓝天,小惜一人独坐江边,江上清风吹过她光溜溜的头顶,令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冷。
“我们拐走了小尼姑,怎么办?”铁胆站在她身后十步之遥。
“我也不知道。”非鱼凝视她瘦小的身形。
“咦?是你拐走她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怎么不知道了!”
“我来问问她吧。”
那个背影实在孤独得可怜,只见她低着头,手里不知在玩弄什么红带子,非鱼跨大脚步,故意发出声响,坐到她身边。
“小师父,我们跑了一夜,妳累不累?脚还疼吗?”
“喔,不累,脚早不疼了。”小惜慌忙回答,即便非鱼不是挨着她坐,她还是挪动身子,让两人隔开两尺长的距离,再赶紧将掌心的褪色红发带收进怀里,又低下了头,望着脚底的水流,嗫嚅道:“是非鱼施主您累了,我……”
他背着她跑了一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害怕得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我不累啦!跑山路很轻松的,风吹着凉快,不像有时候我和师父做法事,又跳又唱的,一整晚下来,骨头都散掉了。在外头还好,要是闷在屋子里吹法螺、爆烟花,还会被熏得流眼泪呢。”
“你昨晚就是拿烟花吓师姐?”
“是啊!”谈起杰作,非鱼不免得意。“只需调和火药的配方,再加上一点手法,就可以让妳那群凶巴巴的师姐不敢再追过来了。”
“唔……她们凶,是因为我笨,不受教……”小惜头垂得低低的。
“谁说妳笨了?”
“师父,还有师姐。她们都说我笨,我只会念佛经,什么也不会,不像师姐能帮香灵庵化缘,我只能躲在庵里做粗活……”
“唉!就算妳不笨也不憨,也被别人说得又笨又憨了。”
“不,我是真的笨,我手脚慢,力气小,又不会说话……”
“这样就是笨了?”非鱼好笑地大摇其头。“妳知道吗?我小时候手脚比妳快,力气比妳大,比妳会说话,还不是每天被我师父死鱼、笨鱼的骂。他骂,我就顶回去,他打我,我就跑,要是妳早十年到我们芙蓉村,一定常常看到师父追着我满村子乱跑。”
小惜如听奇闻,眼眸亮了一下!“你这样做,你师父不生气吗?”
“他当然生气了。我说,师父啊,您老人家可不能生气,要是气皱脸皮,挤出鱼尾纹,将来师娘嫌你老,就不肯嫁给你了。哈,我师父吓死了,忘记打我,赶快回家捣草药抹在脸上,保他肤白胜雪,吹弹可破,青春永驻。”
“非鱼施主的师父很有趣。”小惜露出一抹笑容,见到非鱼也是带笑看她,忙又低下头。
“妳的师父一定不有趣了。”唉,把她教得这么自卑。
小惜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再抬起头,望着非鱼被风吹扬而起的长发,心念一动,问道:“非鱼施主,你说你当过和尚,后来怎么改当道士了?是这个道士师父比以前的和尚师父好吗?”
“才不呢,我那个和尚师父比道士师父好上千百倍。”非鱼想到了高深莫测的情空和尚,不禁肃然起敬。“寺庙里的日子是苦一些,但和尚师父很照顾我,后来我逃掉,他还跑出来找我。”
铁胆过来插话道:“你要是当和尚,那间庙保证被你掀了。”
“是啊,我已经当了五辈子和尚,若继续待在庙里暮鼓晨钟,我会闷到发疯,然后拿把大榔头敲掉庙墙,再放把火烧了。”
“五辈子和尚?”小惜和铁胆不解地问道。
“说来话长了。”非鱼挠挠后颈,竟然有点难为情。“你们要听?”
铁胆用力点头。“当然要听了,臭道士虽然法术不行,掰故事搞鬼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老子我累了一夜,说来解解闷。”
“这不是故事,是真的,我和师父去过地府,看过我们的前世。”
“非鱼施主,我想听。”小惜诚挚地道。
见到那张急欲了解前世因果的小脸,非鱼也就道:“好吧,我说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北宋末年,有一个石匠离开他住的芙蓉村,到当时的京城汴京讨生活,那时候时局很乱,金人快打进城了,那位石匠有一个同村的朋友,叫做洪乔,吓得赶快收拾包袱回老家。石匠托洪乔带一封信给家乡的未婚妻,可是呀,这个姓洪的天生胡涂蛋,他以为石匠要跟京城的表妹成亲,然后又不小心将信泡了水,糊了字迹,结果把一封情意绵绵的家书念成负心汉的绝情信,所以,当石匠的未婚妻听到洪乔的转述,非常非常的伤心,就在一次帮她继母采药的时候,失神落水,呜呼哀哉,香消玉殒也。”
“啊……”小惜心头一紧,眼眶酸涩。“那位石匠呢?”
“可怜的石匠啊,你们应该都知道岳爷爷的满江红,里头唱到的“靖康耻”,就在那场靖康之变,石匠被金人抓到北方做苦工,四十年后才回来,故乡已是景色依旧,人事全非了。”
“这是命运捉弄,半点不由人……”小惜想到那伤心欲绝的未婚妻,想到孤苦的石匠,再也止不住泪水,潸潸而下。
“不,”铁胆发表他的高见:“是那个姓洪的错!要不是他胡涂传错消息,石匠的未婚妻纵使知道金人攻破汴京,她也会抱着希望等石匠回来,熬上四十年,终究会有结果;就算她等不及了,找个人家嫁了,总比淹死还好。”
“对啦,就是姓洪的错,所以他死后下地狱,阎罗王罚他世世当和尚,直到他找回这对苦命鸳鸯为止。”非鱼又抓抓颈子。
“臭道士,你真的很会说故事,要不要去茶馆说书,省得成天背个大包袱和桃木剑到处奔波?”铁胆翘了二郎腿,飘到空中去。
小惜用袖子抹抹泪。“非鱼施主,你就是那个姓洪的?”
“嘿嘿。”
“那你一定是已经找到石匠和他的未婚妻,所以你可以不当和尚了?”
“他们另外还有一段三百年的可怜故事,他们就是我的师父和师娘。”
“果然是因果轮回,前世种因,后世得果……”小惜声音变弱了。
非鱼见她两只小拳头紧紧握住,小巧的鼻头早已哭得通红,湿润的长睫毛还在猛眨着,似乎想把不断涌出的泪水眨回去。
唉!她虽然天生缺陷,可是性情温顺、单纯善良,香灵庵的师父和师姐怎么不懂得怜她、疼她?是拜佛拜到让香灰蒙了心肝啦?
“小师父,放心啦,不要再难过了,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辈子也终于可以讨老婆,大家欢喜大团圆,过去就过去了。”
小惜吸吸鼻子,又抹抹泪,微微勾起嘴角。“非鱼施主,我很高兴你终于跳出因果循环,从这辈子起,就是清清明明的一个人,了无罣碍,恭喜你。”
“小师父心思纯良,年纪也还小,未经世事,更是清清明明的人。”
“不。”小惜低下头,指头藏在手掌里蠕动着,仍旧是握紧了。“我上辈子做了坏事,所以这辈子生来残缺,更要终生念佛赎罪……”
她猛然站起来。“非鱼施主,老哥哥施主,我回香灵庵了。”
非鱼也急忙站起。“妳要回去面壁思过十年吗?再让师姐打骂欺负吗?”
“我……”小惜心头酸楚,无奈地道:“这是我的命,我罪孽深重,既然前世欠她们,这辈子吃苦是应该的,一报还一报,老天是很公平的。”
“唉!又是妳师父说的吗?”非鱼很难得连连叹气,但瞧她自卑自责,他一定得点化这位被骂笨了的小师父。“妳前世造了什么孽?又欠师姐什么?”
“我……我不知道。一定是做错了什么,让我有一双跟别人不一样的脚……”
“妳怎知妳不是借着肉身的缺陷和苦难,因此有所领悟,不但开示了自己,也能开示同样遭受苦楚的世人呢?”
“这……”小惜有如醍醐灌顶。师父从来不会这么说,师父只会说她是冤孽。
“让我来看看妳的前世。”
非鱼直接伸出右掌,以手心平贴上小惜的额头,闭起眼睛,开始念咒。
那只大掌几乎罩在她的光头上,小惜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头顶又热又烫,更不敢直视身前的非鱼,忙把视线望向铁胆。
铁胆飘在空中,打个呵欠,以手支颐摆出如意卧,准备看非鱼玩戏法。
“小尼姑,让臭道士瞧瞧,说不定真如他说的,妳是来当大善人的。”
非鱼念道:“有请孝女娘娘降下,给子徒弟非鱼大神力,引领净憨小师父回归真道,现出前世。天灵灵,地灵灵,红尘世路倒转走,一年、十年、百年……啊!非鱼恭迎孝女娘娘!”
“哪来孝女娘娘?我什么也没看见。”铁胆又是无聊地打呵欠。
非鱼身体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