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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那些倒吸进去的凉气统统渗透进了心肝脾肺,冷生生扎疼,无益地张大了口,心里有满腹的话在翻腾却说不出来。
他眼里雪亮刺眼让我心惊。“我堂堂大好男儿,官家却一再欺我太甚…………”他把刀冷冷横置于地,生生切断一方花影簇拥下,我和他影子的交集。
这是彰显出,要和我一刀两断的狠劲。就像要残忍自绝,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血淋淋碾碎了化成灰随风扬也好过上面有丝毫我的痕迹。
见岳云转身就要走,我大叫,且慢!!
岳云回头,竟似讥笑道,“怎的?官家莫非以为,我还会再留宫中?”
我反手而立,悄悄狠掐自己的掌心,强作正色,反唇相讥,字字咬金断玉,顽强道,“怎的?急着离开,怕和朕处久了舍不得吗?岳云,你既只想做朕的忠臣良将,朕也依你。可你现在行为如何?抗旨而去?你与朕进殿去,朕有机密话告诫你…………宠了你这么久,你是不是将臣子的礼仪全都忘光了?”
岳云面如寒霜,我却拿出皇帝的范儿来,拂袖就往正殿走,径直端坐御座。虽然心跳如狂,心痛如绞,却强令自己镇定。未几,总算瞅着一个清晰矫健的影子,也斜斜投在青金石砖面上。
他跟了进来。
我以手掩额,想起就在不久前的某夜,就在他一步步踏上的白玉阶下,他还将头枕在我的膝盖上,微笑着任我抚摸宠溺。就在这条装饰得华灯璀璨的长廊外,我们也一并笑得直不起腰来…………
为了将这一切都清晰地打碎,岳云挑衅仰头,人却跪下,冲我行了个大礼。“请官家赐教!”
我费劲全身力气,让自己反倒端正坐着,上下看了看岳云,尽力用一种面无表情的语调说道,“你这一走,明日宫中定然就会传出…………你激怒了朕,被轰出皇宫了。”
岳云无谓,不屑冷笑。
我手指敲了敲紫檀木的书案,故作平静道,“既然你离了朕身边,朕也无法再向从前一样时时刻刻护着你…………所以有件事情,朕不得不提醒你。岳云,朕要你告诉朕,你穿今日那套紫绣锦袍时,可见过谁?还有,你误会朕对雷儿下手的那夜,究竟是谁,给你通风报信说朕召了他?”
岳云脸色一变,如有所悟。
我索性说得更清楚,“从前不想让你觉得宫中险恶,所以朕一直不查。因为朕无论如何都不会发作你。但如今朕要你看清楚…………别再因一时之怒做出无礼举动,中计被别人放肆害了。他们都想借朕的手除去你…………你要好自为之。”
岳云脸色更糟,却依旧固执地不说话。
我瞧他手指狠狠抠着石板,终忍不住复又站起,使劲抽抽鼻子压抑酸涩,强行平复才道,云儿,你还记得上次在镇江被捕吧?其实朕……全然不知晓。后来知道了又想让你有一趟牢狱之灾磨砺磨砺,所以才等到最后一刻救你。
岳云转头道,“官家可还想再磨砺我?”
我语气发颤道。
…………当初本就错了,放在如今,朕万万更舍不得你再遭遇那样的事。只是你既要避开朕,朕担心……云儿,这样吧。
我从怀里掏出一方喜鹊登枝的丝帕,四四方方平整展开。阖目想了一想,干脆提起朱笔,在其上洋洋洒洒写下一行字,完了搁笔吹一吹。
“云儿,你将朕的帕子,贴身携带。这是朕的手迹,明言任何人都不得擅动你分毫,违者处斩…………你万一再遇上什么,就拿出来,朕还不信谁敢大胆伤你。”
说着我走过去,含泪将帕子递给岳云。
他眼睁睁看着,眉目生硬固执不肯接,被我强塞到了怀里。我知分别已无可避免,伸手欲抚上他的肩膀,却又生生顿住。
岳云目光落在我的手背上:被他咬出一排见了血的深切牙印。
我拢起袖子遮好。
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云儿,你要记住,你是朕最心爱的人,哪怕见不到你,也不会改变丝毫…………罢了罢了,再说下去,朕就要舍不得让你走了。你……你快走吧。”
说完我决然转身,大步地自己先闪到屏风后,无力跌坐在榻上。“你……走罢。你要知道,朕绝不会拂了你的心意……”
朦朦胧胧地看到岳云俯身,对我再拜了一拜,随后起身,爽快走了。
我忍痛站起,眼睁睁瞧着,他的身影毫不留恋地经过华光高照的檐下,渐渐没入福宁殿外黑幕黝黝中,如玉树消融,沉珠入海,云散再无踪。
危机
我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听着皇城司密探将岳府的情形详细报上:岳云仍瞒着岳飞真正的理由,只说自己在宴席上对金人无礼,如此最终惹翻了官家。
岳飞听后,虽然忧心忡忡皇帝将来是战是和的态度,却也赞同岳云绝不给金人好脸色看的行为。拉起跪下请罪的岳云,拍着他肩膀,少见和蔼道,云儿,爹爹本就不愿让你随侍官家,如今官家发作于你,你正好离宫也就罢了。记住,无论遭遇何事,咱们父子也不可失了胆气骨气。
岳云神色平静地倾听父亲教诲,浑然不察真相的岳飞又安慰他:既然此回还无削你军职的旨意,或许官家仍知以大局为重…………你且回营,如常练兵吧。你在一日,便要尽一日绵力。
岳云应下,在他离家前,只于妻儿短促相聚了一会:据说紧紧贴在妻子腹部,听了听孩儿的动静。再左右环顾自己的两个儿子…………沉着脸,硬是将两个娃儿佩在胸前,我赐的黄澄澄宝莹莹金锁玉给扯了。
我闻之抑郁。
面对极有可能到来的大变,岳家上下,男女倒都表现出了一种临危不惧的镇定。巩氏极耐心地哄得两个孩子不哭了,又给岳云细心备好衣衫鞋袜一套。岳云收好,最终低低道,姐姐,我走了。
出得院门,见岳雷带着弟弟们齐刷刷站在外间等候,岳云微微一笑,上前摸了摸岳霖岳霆的头,又简单安慰岳雷道,“安心。官家他…………”
岳云自己也无法将这话说完,兄弟两拥抱之后,岳云就坦然上马离家了。也许,他终究还是心中惭愧,让一切蒙在鼓里的家人忧心吧?
我听完详细的回报,点头传令嘉奖密探,又千叮万嘱仔细行事,不可暴露。皇城司领小心答道:都是岳府下人,素来看上去忠厚老实,有的还是“卖身葬父”才入得岳府,都有好些年头了。
极品前赵构的安排,如今倒便宜了我。我在心底叹一声,挥手让人退下,自己起身招呼蔡公公备下辇车,我要往后宫吴贵妃处去…………她妹妹还许给了岳雷呢,我得暗示安抚一番,这桩婚事绝不会就这么黄了。
宫中知道我对岳云,岳家绝无半点伤害之心的人屈指可数,而自他离开,我又探知他的态度,便对岳府和他再无任何赏赐…………只怕赏赐了也会被岳云气恨扔水里。
这一切,看在自以为是的家伙们眼里,就觉得大有文章可为。
七月末的夜晚,骤雨如鞭,打得窗棂啪啪作响,芭蕉竹叶随风摇曳的影子就像张牙舞爪的鬼魅,我冷着脸,忍着气,将数封密奏岳家父子心生怨恨,岳云在军中唆使军士们只重岳家而轻君令的上书,“哗”地一下,拂落在地…………
可看一眼空荡荡的那个位置,瞧着他所用惯的笔墨砚台静悄悄原封未动地摆着。我心里倒慢慢想:罢了,等我将几个贱人扫除之后,再花心思博你回来。
我便亲手,又将奏折一本本拾起,把名字一个个记住了…………可惜,只是一群喽啰。想一想,我传旨宣秦桧连夜进宫。
坦白说,因为这老家伙很能干很会赚钱,我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所以,等秦桧身披蓑衣急匆匆奉召前来后,我直接将一叠攻击岳飞父子的奏折递给他,似笑非笑问道,相国以为如何呢?
我故意伸手掂着下巴,袖子低垂,将大拇指下方那个还未褪去的咬痕,大大方方肆无忌惮地露给秦桧看。
老家伙瞥了一眼就眉间低垂,躬身痛快奏道:臣以为岳家父子向来忠心,官家明鉴。
我真觉得世上最有趣,最有成就感,比杀了恶名昭彰的秦桧要爽一千倍的事情,莫过于此。当即点点头,道,“很好,那就是有人结党,妄图构陷我大宋栋梁,朕方才查看了一番,这几个人,与万俟卨关系密切吧?相国可熟悉?”
秦桧立即跪下道,“臣不察,罪该万死。”
我笑道,“相国是什么人?是朕的心腹重臣,何罪之有呢?就算有些什么,相国,朕看在和相国多年的情分上,也一定会私□恤。”
这个晚上,我令秦桧暗自彻查一番“万俟卨结党”一事,摆明了告诉他,此人和他的喽啰别想活,你得给我整出个漂亮的借口罪名来。秦桧见如今万俟卨已是弃子,便也貌似毫无压力地表明,定当为我分忧。于是我们在福宁殿东窗下,君臣关系大好地又闲做说话一番。
又因为我知道秦桧暗地里期望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