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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刚凝睇着她略略悲情的侧脸,没有说话。
久久,他陪着她远远望着安阳,像是要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才进城似的。
突然,翠河深沉地一叹,“我们走吧!”她说。
梵刚望着她,淡淡地问:“妳可以了?”
“嗯。”她点头,“可以了。”
他没啰嗦,迈开大步地朝安阳前进。
翠河望着他挺拔、值得信赖依靠的高大背影,快步地跟上了他。
睽违两年的安阳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百姓黎民脸上那忧悒的神色越来越深了。
文帝的德政贤明到了炀帝时,已经全然不复见。炀帝荒淫无道、耽溺声色,简直就是将百姓苍生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民苦不堪言,却无力改变一切,那种无奈及忧愤的心情完完全全地写在他们的脸上及眼底。
翠河原本还担心被熟人认出而压低着脸、战战兢兢,但后来她发现,根本就没人认得出她。
也许是因为人人忧心自危,已无余心余力再去观察他人,也或者俞家两年的发生的惨事,早已被人们所淡忘。
也是,在这种人人自顾不暇的时代里,死个二十几口人又算得了什么?
“梵刚,”翠河低声地,“我想回家看看。”
梵刚睇着她,没有犹豫考虑地,“妳带路便是。”
翠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踏上熟悉的道路,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因为历经烧杀,而破损不堪的俞家宅院。
俞家位于城西一处幽静处,当年就已经是人车罕至之处,而今在发生过惨案后,更是阒静如鬼域般。
虽说天色未暗,但因为附近未有人至,所以更显得昏暗沉寂;宅子的外观还隐隐可见,深锁而破旧的大门摇摇晃晃地,像是风一吹就会掉落似的。
见到自己出生并成长的地方如今人事全非,翠河不禁悲从中来,两年前的惨痛回忆一瞬间又袭上了她强自坚毅的心头……蓦地,她发现自己的眼眶湿了!
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再兜上她先前告诉他的事情经过,虽未历其境的梵刚还是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绝人寰。他的心倏地一紧。
他转头睇着身边已经湿了眼眶的她,不禁沉吟了一下。
突然,他轻揽住她的腰,轻松地一跃便跳过墙去。
翠河都还来不及惊呼,人就已经进入了墙内!
她知道梵刚是想让她再重温一下旧梦,只是人事全非,哪还有旧梦可言?﹒她踩着悲伤而迟疑的脚步,步步地进入残破的厅中。
焦黑的梁柱、浓浓的霉腐味、横纵交织的蜘蛛网、毁损殆尽的家俬……这里曾是她每天出入的地方,而今却变了模样。
凭着深刻的记忆,她在破损颓圯的宅子里寻找往日的痕迹!
到了她从前住的房间,她才发现她的房间虽然脏污,却还完好如初。
看她望着这个房间的神情,梵刚感觉她对这是熟悉的、有感情的。“妳的闺房?”
她微怔,“嗯。”她发现他其实是个挺细腻的人,也许是杀手的敏锐让他更能洞察一些细微之事吧?
“没怎么破坏,”他掠过她走了进去,“整理整理还是可以住人的。”他说。
翠河还没明白他话中含义之际,他已经转过头来望着她,“不如我们就在这儿落脚吧!”
“在这里?”她一愣。
他点头,一脸严谨地,“这儿荒废已久,附近又少有人走动,如果住在这儿一定不会引起注意。”
“你是说真的?”她难以相信他居然愿意住在这种发生过惨案,又已经破旧不堪的废墟里。
他微微蹙起浓眉地啾着她,“妳把房间整理一下,我出去打些贩菜,顺便打听一下江均的事情。”说完,他即背身离去。
凝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翠河心里空空地、脑袋也空空地——不久,梵刚带着饭菜回来,而翠河也已经整理好房间。
一进门,他就将饭菜张罗在桌上,“先吃了吧!”说着,他径自坐了下来。
“你……”她挨着桌边坐下,试探地问:“有打听到什么吗?”
梵刚睇了她一记,“妳急?”才刚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对江均下手?
“不是……”她摇头,讷讷地。
“先祭了五脏庙再说吧!”他出去打菜时当然也顺便打听了江均的事,只是现在不急着谈这件事。
吃饭就是吃饭,他义父在饭桌上是绝对不谈买卖的。跟了他义父这么多年,他当然也学到了这一点。
看他一副不想讲的模样,翠河也只有乖乖地坐下把饭吃完。
填饱肚子,梵刚这才闲闲地提起他刚才打听来的事情。
“这儿的百姓似乎都非常痛恨江均,不过大家提起他时还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依我看……他在这儿的势力还是有的。”他说。
初时,江均是倚仗着自己乃越国公之远亲而恃势欺人、鱼肉百姓;杨素当上宰相后,他就更是变本加厉、无恶不作。
不过如今杨素已死,他嚣张的行径似有收敛。
“听店小二说江均喜欢上船寻欢,几乎天天都往船楼上跑。”他续道。
“狗改不了吃屎!”翠河闻言,不屑地一啐。
江均性好渔色,甚至只要看上寻常人家的妻女,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强抢豪夺,简直到了无耻可恨的地步。
两年前是这样,两年后,他还是一样。在她流落在外的这两年里,不知道又有多少无辜的女子及原本幸福和乐的家庭受害……“杨素死后,江均雇用了一些打手随行保护,如果要杀他,尤其是妳还想亲手杀他的话,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翠河蹙着秀眉,“还要多久?”
“我会继续观察的。”像是担心她因为心急而坏了大事似的,他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别轻举妄动。”
她皱皱眉心,没吭声。
翠河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窗外皎洁却带着淡淡悲哀的一轮明月。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躺着多久了,身体精神虽然已经疲惫,但却始终无法真正地睡去。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又回到这里的缘故吧?
翻了个身,她可以看见睡在长椅上的梵刚。
虽然椅子并不宽敞舒适,但他随遇而安、泰然自若地平躺着、因为椅子不够长,他那两只修长的脚只好打弯地靠在椅臂上。
夜里天凉,加上临时找不到被子,他们都是和衣而睡。
因为冷,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翻了个身,她蜷缩起身躯。
“睡不着?”突然,他低沉的声音从椅子那儿传来。
翠河将身子再次转向了他,“嗯……”她发现他还是躺着的,只是已经把脸转向了她。
“因为冷?”他问。
“呃……有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睡不着,不过觉得冷倒是不假。
梵刚沉吟了一下,忽地翻身坐起,“今天出去时我没想到这点,明天再去买两条被子。”说着,他朝她走了过来。
翠河一怔、本能地想要翻身起来。
还未来得及坐起,他已经来到床边。“今晚妳就委屈一点吧…”说着的同时,他已经躺上了床,并将她微微发抖的身躯揽进臂弯中。
“梵刚……”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是惊讶的。
原本因为冷而微颤的身躯,却因为他的靠近及拥抱而越加地颤抖起来。
“放心,”他淡淡地说,“我不会对妳做出什么事。”
“呃……我……”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的。
他闭上眼睛,若无其事地,“反正我该看、该摸的都试过了,妳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梵刚,你……”她脸上羞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其实他也没说错,从她遇上他之后,嘴也给亲了、胸也给摸了,就差没真正攻城略地罢了。若真是这样抱着什么都不做,未尝不好,至少她是真的不冷了。
“睡吧!”他依旧阖着双眼,“明天我去买两床被子。”
“……”翠河没有搭腔,只是沉默、戒慎、矛盾地依偎着他。
她喜欢被他这么拥抱着的感觉,因为他的怀抱总是能为她带来温暖及安心,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徘徊在该不该对他放真情的挣扎上……他浓沉的呼吸徐徐地吹拂在她额上,让她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刚才已经是难以入眠,现在她更是清醒了……她挪挪身子,硬是想转过身背着他。
“妳又做什么?”他低沉的声音自她耳后响起。
“我……我不习惯和人面对面睡着……”她嗫嚅地说。
“唔。”梵刚没多说,任由她背过身子去。
他那两条强劲有力的胳臂还是紧紧地圈抱着她纤细的身躯,像是怕她跑掉,也像是怕她着凉。
说了什么都不做,他也真的非常守信的就只是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