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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你来了?”
我嫣然一笑,放下笔来,将那幅字提起,向苏勖道:“我的字,是不是比以前更端正有力了?”
苏勖的眸光在字上停留片刻,又转到我的脸上,叹道:“你的字,我倒还看得懂;可你的人,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佯作不觉,轻笑道:“何以如此说?”
苏勖苦笑道:“即便有算命的,能算出魏征何地何地死,我也不会觉得希奇,毕竟这世间的奇人异士多得很;可追赠司空,谥文贞,半个多月前,只怕连皇上都不曾想到过。而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默默走到窗口,隔着窗棂,看那开始零落的花瓣,答非所问:“东方清遥那里,你有关注过么?”
苏勖沉吟一会儿,道:“他,从见你一面后精神好多了。我自己不方便去,曾叫一个心腹悄悄去探过他,他只带回一句话,说会按你说的办。”
他轻轻道:“等皇上五日后重新临朝时,东方清遥的出首书,会和权万纪关于齐王罪过的奏书,会一起放在皇上案头。”
我点头,微笑道:“我这两年,被齐王部下羁留的事,皇上必也会知晓吧。”
苏勖淡淡道:“那是自然。如果容庄主上一封密奏给皇上,效果更好。只不过从此姑娘的清誉,未免受损。”
一个美丽的女子,被人软禁两年多,会发生什么事凭谁也猜得出来。不过,清誉?我不由冷笑着:“我还能有什么清誉?浊者自浊,凭他万顷西江水,也洗不干净了!”
“书儿!”苏勖目光突然柔和,怜惜里,如星星闪耀光芒,他低低呐喊道:“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我疲惫吐了口气,跌坐席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淡淡道:“其实你也是多虑了。皇上圣明,又岂不知女儿家声名的重要?知道了也自然会帮着遮掩。”
苏勖叹一口气,无奈道:“那也好。此事涉及到容家,涉及到容家女儿的声誉,皇上必不会想到我们欺君,到时想不信也难!”
对,到时齐王跳入黄河了洗不清。我冷笑,嘴角却有些冷僵。齐王不肖是事实,但由我来设计陷害,逼他造反,我是不是也是坏得透了?
苏勖仿佛自语般继续说道:“何况,现在,我不信你也难!”
他将声音压到极低,问道:“容三小姐,魏王,最终能当上太子,是不是?”
我抬头,他双眼煜煜,渴求而热切,那双被名利浮尘所挡的星眸啊!我掠过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如果我说他不能呢?你信吗?”
苏勖惘然道:“不可能啊,绝不可能。除了魏王,谁够格当太子?”
我懒懒道:“那么,我们擦亮眼睛等着看吧!”
苏勖一直到走的时候,都有些不安,但从他的眼神,我看得出他并不完全相信我的话。在他看来,除了魏王,根本无人有资格问鼎太子之位。
让他猜夺去吧,我只不过在未来的争斗之中谋求救人,顺便将历史推动一把而已。
说服容锦城密奏朝廷诬告齐王,并非难事,毕竟困住的,是他视如亲子的爱婿,而求他的,则是历尽沧桑的爱女。
事关重大,一向谨慎行事的容锦城,在密信封好后已是满头冷汗。
第三十一章 深宫
他抬起他不再年轻的脸,眉宇间的疲倦伴着皱纹,如刀般深深镌刻着,忧虑道:“书儿,其实,我并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你真的那么有把握,齐王一定会造反么?”
我温柔地抚着父亲眉宇间的纹理,尽力自信地笑道:“苏勖那里得来的消息,自然很可靠,我也派人去验证过了,又有魏王暗中的安排,绝不会出错。”》
容锦城叹道:“容家上下的几十条性命,已经交在你的手上了。”
容锦城沉重离去的步伐,重重踏在我的心上,我欠起嘴,努力想上弯起一个笑的弧度来,居然做不到。
屋外天已黑了,初春的风吹过,树梢发出呼呼的啸声,咆哮得不像冬天已过。
一夜过去,梅花又要落下不少了吧。等梅花落尽时,那新绽的叶,也会如孩童的笑脸一样慢慢展开吧。
五日之后,唐太宗临朝,权万纪的奏书,东方清遥的出首书,容锦城的陈情书,已整整齐齐摞在李世民的龙案上。
第二日,诏下:刑部尚书刘德威即日启程,前往齐州彻查此事。
再次日,杨淑妃口谕,宣我入宫。
当日曾把我从书苑接入皇宫的辚辚宫车,再度摇摇晃晃将我接入安礼门,穿过长长的巷子,无数的宫殿,送到风华院。
风华院前已没了络络清脆的笑声,曾经开满荷花的池子连残叶也不见一片,碧汪汪安静地微晃着。成排的柳荫如烟,也只是当日的旧梦了,此刻尽是枯败的长梗,了无生息地垂着,说不尽的颓丧之气,也不知几时才能冒出点新绿来。
风华院依旧风华高贵,清逸在独立于园中一角,与人无争,与世无尤。
杨淑妃端坐在厅前,见我来了,恭敬行了礼,微微笑了一笑,抬手示意宫女扶我坐到一畔,然后细细打量我。
“书儿,你可瘦了许多了。这两年,似吃了不少苦头?”杨淑妃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好看的姿势提着茶盏盖子,轻轻吹拂着盏中的茶叶,说不出的清华高贵。
只是细看去,她眼角的微微细纹,又密密增了许多。如不是天生的肌肤雪白耐看,掩住了许多瑕疵,亦已红颜尽褪了。
我心头暗叹这不饶人的岁月,温文尔雅地回答:“我还好,毕竟已经回到了家,有父亲家人的照顾,比什么都强。娘娘,似乎也清减了?”吴王险些也陷入了东方清遥私铸军械的漩涡中,杨淑妃为此病了一场,不知对于儿子那曾经的帝王梦清醒一点没有。
杨淑妃似蹙非蹙的眉微微挑了一挑,将茶盏放下,示意众宫女内侍退下,带上门,才冲我笑了一笑,扯出唇边优美高雅却带着深深褶皱的笑纹,道:“是齐王派人把你带去齐州,软禁了两年多?”
我知必是李世民不好明着派人审问于我,所以才叫杨淑妃问我相关情形,遂垂下头,让长长的乌发披住面颊,只露出卷卷的眼睫,霎着轻巧的泪花。
杨淑妃不忍般叹道:“当初,我便有意让你留在恪儿身边,可惜,你却不愿。齐王待你还好不?”
我哽咽道:“齐王带了我去,无非因为东方家在前朝以铸造军械闻名,想胁迫东方清遥为他私铸兵器罢了,我作为人质,也就无所谓好不好了。”
杨淑妃神思有些恍惚,道:“嗯,当初你们三个在我这里住时,我就听说你配了东方家的孩子,原来就是他。真可惜了,听说他后来娶了你姐姐?”
我凄凉一笑,道:“是。他虽于我有情,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我姐姐,总比娶他人要念旧得多了。”
杨淑妃流转的明眸清光浮现,走过来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拭去我的泪水,微带哽声道:“你啊,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的袖子里散着幽幽的香味,似兰似麝,又淡雅清爽许多,闻之头脑一清。她素常用这香,想来必是迫着自己时刻保持最大限度的清醒了。
杨淑妃专注地看着我,眼见我泪痕渐干,才又问我在齐州住哪里,接触些什么人。我早叫人调查清楚了,又和苏勖通过消息,自是对答如流,燕弘亮、昝君谟、梁猛虎等人的脾气性格一一道来,绝无讹误。想着自己的遭遇,心酸处掉下几滴泪水,却也是轻而易举,更显得真情实意。若我回到二十一世纪,若去演戏,大约也是够格的。
齐王对于杨淑妃的李恪,未必不是一个对手。有了这样的主观因素,只要我的回答没有明显破绽,杨妃必是十分相信。听我诉到最后,杨淑妃的神情更是柔和慈爱,用她葱葱玉手轻轻抚着我的黑发,温柔地叹息道:“那么,先在皇宫里住上几日,陪我说说话,等过了正月,再回去吧。”
我忙点头称是。
自此接连数日,我都住在风华院中当年住过的屋子里,暇来与杨淑妃下下棋,品品茶,赏赏花,用以消磨着漫漫长日。只是没了恋花和络络为伴,再悠闲的日子也无聊至极。
何况我心中有事,并不悠闲。
我入宫只带了白玛在身边,宫中服侍之闲人虽是不少,但我探起消息来,却很是不便了。我所能知道的是,东方清遥已经被从刑部的死牢中提出来,换住到另一间普通牢房中,待遇大大好转,只是还是不许家人探望。
但此时的不许家人探监,我却可以理解为李世民不想将齐王李佑谋反之事散布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刑部尚书刘德威前去齐州查讯齐王之事,尚未有消息传来。但齐王又岂能逃得过那早已注定的命运转轮?我所要做的,无非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