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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手攀住了破竹篮,左手捏紧巾子,边走边回头,一双大眼睛仍然注视那位匆匆跑掉的大哥哥背影。
秋风吹,黄花坠,落叶凋,在这个苍凉肃杀的季节里,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也开始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三年后,程喜儿八岁。
秋意正浓,阴沉厚云挡不了洋洋喜气,宜城里炮仗纷飞、锣鼓喧天、铙钹齐响,娶亲的队伍拉了长长的一条街,老百姓也纷纷放下手边事情,全挤在街旁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江家娶亲的豪华派头。
程顶站在“程实油坊”廊下,俯身抱起心爱的女儿,笑咪咪地道:“喜儿,这样瞧清楚了吗?”
程大娘轻抚扎着两条整齐辫子的女儿,指给她看远远走过来的娶亲人马。“喜儿,看到那顶花轿了吗?等你以后长大了,爹娘也要将你打扮成最美丽的新娘子,让你风风光光坐花轿嫁出去。”
“爹,娘,喜儿嫁出去做什么呀?”喜儿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哈哈!”程顶又将喜儿搂紧些,摸摸她的头,“老伴儿,若要将喜儿嫁出去,我还舍不得呢。”
程大娘笑道:“将来的女婿可让你有得挑了!是了,咱们就喜儿这个宝贝女儿,既然舍不得嫁她出去,不如找个好男儿来入赘。”
“我说大哥大嫂啊,”一直坐在旁边嗑瓜子,懒得看热闹的程顺开口了。“喜儿毕竟不是你们亲生的,她是外人,入赘的也是外人……”
“阿顺!”程顶脸色一变,喝道:“去!没事别在我眼前晃,有本事就去学榨油!叫你学了四十年,恐怕你连麻油、菜油还分不出来吧?”
“大哥这么能干,何必我来操心?”程顺不知好歹地继续道:“唉,可惜耀宗短命,那个……嘿,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平白无故又多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娃儿……”
“你说完了吗?”要不是抱着喜儿,老妻又在旁边拉他,一头花白头发的程顶恐怕就要肝火上升,当场踢走老弟弟了。
“好啦,我少在这边碍眼。”程顺抓了一把瓜子,站起身离开,不屑地道:“哼,富贵人家娶老婆有什么好看的?我回去打盹了。”
廊前七、八个伙计好像没听到他们兄弟讲话,十几只眼睛直瞧着一箱箱抬过去的嫁妆,叽叽喳喳地品头论足。
“爹,不要生气。”喜儿伸手揉了揉爹皱起的眉头,又倾身摸摸娘的脸蛋,“娘,不哭,耀宗大哥在天上会难过喔。”
“喜儿好乖。”程大娘拿她柔软的小手捂着脸,收住了泪水。
“别理阿顺了,他还赖我养活他一家,谅他也不敢对喜儿怎样。”程顶收起怒容,转而绽开愉悦的笑容,轻拍女儿的小身子,“喜儿,爹不生气,你是老天赐给爹和娘的小神仙,自从你来了,爹娘都很开心。”
曾掌柜也转头加入话题,由衷称赞道:“老爷,小姐她聪明乖巧、贴心懂事,我活了六十年,还没见过这么灵秀的孩儿呢。”
那年,耀宗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相继染病过世,没留下一个子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程顶两老夫妻日夜垂泪,百年老店的程实油坊几乎经营不下去,忽然就有人送来这个小娃娃给程家当丫头使唤。
程顶看她年纪太小,不想留她;而小喜儿也不懂事,就乖乖地站在旁边等人来接。两老心情低落,食不下咽,她竟上前捧了饭碗,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要喂程大娘吃饭。
娇憨体贴的小喜儿给了两老莫大的安慰,渐渐地,笑容回到了老夫妻脸上,油行也恢复正常营运。而小喜儿深得两老的疼爱,明明都可以当她爷爷奶奶了,两老还是让她拜了程家祖先,正式收为女儿。
油坊里每个人也都很喜欢小喜儿小姐──除了只会吃喝玩乐的程顺二爷和他两个不长进的儿子。
“新郎官过来了!”伙计们大叫,看热闹的百姓更是你推我挤,想要往前挤去瞧个清楚。
“果然长得俊秀呀!可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花心公子一个!”
“他娶的是卢尚书的女儿,算是门当户对,两个也都十八岁,就看看人家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能不能让这个浮浪公子收心喽。”
“算了吧,都要成亲了,前两天他在湖边亭搂着妓女唱曲儿,昨天还跟几个公子到城外赛马,是玩赌注的,这教他怎么收心?”
“他家有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别看新娘子今天风光,明天她相公将小妾一个一个带进门,她想哭都哭不出来了,还得装贤慧包容呢。”
大家七嘴八舌,闹哄哄地说长道短,喜儿坐在父亲的臂弯上,一句句听进心里,有的懂、有的不懂,她只想看漂亮的新娘子。
可是新娘子坐在轿子里,她看不到,只好一双小手按住爹的肩膀,拉长脖子往街上瞧,一眼就看到骑着白马的红袍新郎官。
他高倨马鞍之上,一双剑眉带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孔,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神情更是顾盼得意、英气十足。
她记得这张脸,也记得他要她欢欢喜喜、无忧无虑。
“四少爷?”她轻轻地喊道。
“是啊,就是江家四少爷江照影。”程顶听她喊出四少爷,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几天大家都在谈江四少爷,喜儿也知道这个人物了。”
程大娘注目道:“果然名不虚传,俊是够俊了,可惜……”
“人品不好。”程顶帮老伴儿讲了出来,将视线收回,谆谆嘱咐道:“喜儿,爹仔细教你了,以后你挑夫婿,可别只看脸皮,最重要的是看他的作人,是不是实在、认真、吃苦耐劳……”
“喜儿还小,哪懂得这么多!”程大娘笑着打断他。
“幸亏喜儿小,没给留在江府当丫头。老伴,你还记得当初带喜儿来的那个傻小子吗?他口口声声说喜儿是江四少爷那儿来的,如今想来,说不定他是拐带喜儿的人贩子,只是喜儿瘦弱,他们不想养,江家也不要,听说我们找丫鬟,就借口江家的名义送来了。”
曾掌柜插嘴道:“天幸小姐没留在江府,听说每个少爷房里丫头放出来成亲的,都不是处子……”
“嘘嘘!”两老夫妻同时瞪他,不准他讲孩童不宜的话。
新郎官骑着白马过去了,花轿也过去了,程喜儿一双大眼仍然望向那一身喜气的挺拔背影。
“爹,娘,是四少爷。”她很认真地再说一遍。
“对啦,那个新郎就是四少爷。”程顶笑着将她放了下来。
“爹、娘,每个人都在笑,成亲是一件欢欢喜喜的好事了?”她抬起一双明亮的黑眸,娇软的童音问着。
“当然了。”
“那喜儿也要四少爷欢欢喜喜、无忧无虑。”
“呵?”年轻的伙计们转过身来,个个扯着笑脸道:“小姐好心肠,看人家成亲,就要祝福人家,那我们以后也等着小姐说吉祥话喔。”
“喜儿越来越懂事了。”程大娘拉起喜儿的小手,脸上堆满了欣慰的笑容。“喜儿,人家成亲,我们就祝福他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新郎新娘听到了,都会很开心的。”
“好,喜儿祝福四少爷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欢欢喜喜,无忧无虑。”
喜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学说话,明明是一张粉嫩嫩、憨甜甜的稚气小脸蛋,却是一副认真背住拗口吉祥话的认真神情,还学了曾掌柜将双手背在身后吟诗的模样,那可爱的童稚言行惹得大家都笑了。
这年秋天,西风吹过城外青山,醉红了枫林,热热闹闹地洒落了满山的红叶。
两年后,十岁的程喜儿念了书,学会各项活儿,也更懂事了。
近日城里传着一个沸沸扬扬的大消息,那就是——江家完蛋了!
爹告诉她,去年先皇驾崩,太子即位后大力整顿朝政,除弊清贪,今年终于查到了利用权势胡作非为的江家,皇帝立刻下令查封江府财产,再将江老爷和三个少爷押解进京,打入天牢。
喜儿再也坐不住家里,趁着爹娘午睡,她又来到江府外头徘徊。
等了三天,她不知道小小年纪的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四少爷还在这屋子里头,她想帮他,就算是一点点的帮忙也好。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几个大男人焦急地往大门里头探看。
“琬玉!你站住,我叫你站住!”
随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声传来,一个年轻少妇满脸愠色,手里抱着一个小娃娃,快步地跨过门槛,一看到马车就要往里头钻去。
后面追来的男人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大声吼道:“你这是做什么?!江家有难,你身为江家媳妇竟然要回娘家?!”
“江照影!你放开我!”卢琬玉用力地扭着手腕,尖着嗓子回吼道:“家里都快断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