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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景之无言,只一径儿拉着爱奴的手痛哭流涕,柯颖鸾歪着身子瘫在地上哭得顿足捶胸,婉玉命丫鬟去搀扶柯颖鸾,心中暗道:“这本是二房的家事,我们何必跟着凑热闹?若是夫君想蹚浑水可不大妙了。”悄悄上前扯了杨晟之的衣袖,杨晟之立时跟她走到屏风后,拉了她胳膊道:“是不是乏了?你要烦了只管回家去。二嫂性子泼,只怕你受委屈。”婉玉摇摇头,看着杨晟之的脸色试探道:“我只是觉着闹成这样也忒不像了,若让旁人听见还不知怎么笑话。”
杨晟之皱着眉道:“我也不想插这一杠,刚打发人去请太太了,只等着那头来人咱们便回去,方才竹影回去传话,我还特特嘱咐他让你先家去,你怎又来了?”
婉玉笑道:“他倒对着我使眼色来着,是我会错了意,以为你在这儿有什么为难的事,让我过来呢。” 杨晟之见婉玉笑容清甜,心里一阵荡漾,低下头轻声道:“就算有为难的事也得我挡在前头,怎么也不能让你操这个心。”
婉玉心里一颤,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晟之,良久方才叹了一声道:“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 杨晟之一怔,眸色深沉下来,叹道:“妹妹好像总不信我似的,只恨没有刀子,把我胸口剖开来让你看看我的心。”
婉玉见杨晟之目光**辣的,脸便红了,垂了头道:“你别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晟之看她羞答答的模样,心里愈发爱怜酥软了,凑到她脸颊边亲了一下,道:“我不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完便绕出去劝慰杨景之去了。
婉玉大羞,用手捂着脸站了许久,待两颊的红潮退了方才整整衣衫走了出来。只见丫鬟婆子已将柯颖鸾搀了起来,扶到八仙桌旁坐下,柯颖鸾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杨景之仍伏在床头哭天抹泪,哭一回“我命苦的小奴儿”,又哭“早知如此,你要什么我也都给你了”。柯颖鸾气得面如土色,猛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来狠掷在地上,大骂道:“今日我非砸了这里不可!”又要跳起来大闹。
婉玉急忙走上前按住柯颖鸾的手道:“二嫂消一消气,我听说已有人进府将这桩事禀告太太了,说不定太太待会儿就到了,若正撞见二嫂摔砸东西只怕不好。我知二嫂有千般万般的委屈,不如此时就忍一忍,待太太来了央告她老人家做主便是了。”
柯颖鸾用帕子抹了一把脸,冷笑道:“太太能给我做主?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公道罢了!”又嚎哭道:“你二哥若是纳个妾我也不恼了,他竟招个小倌儿回来,那小蹄子是能给他生养儿女还是怎的?他四处举债当菩萨似的供着,还偷了家里一对儿玉狮子出去卖,若不是今日债主找上门来,我还蒙在鼓里当傻子。如今他有能耐长本事了,竟为那小贱人打老婆!下一回是不是要一刀捅死我才称心满意了?不光丢我的脸,更丢他们杨家的脸面。冤孽啊冤孽!真真儿是现世报!”
婉玉见柯颖鸾如此便知劝不住,便只让丫鬟和婆子拦住她乱摔东西,只拣些不疼不痒的软话来劝,柯颖鸾口中犹骂个不住,放声痛哭,忽听院门一响,有个小厮奔进来道:“大夫到了!”
杨景之如同得了珍宝一般,从内室迎出来大声道:“快请进来!”
柯颖鸾气得柳眉倒竖,拍着桌子叫道:“请大夫?请什么大夫?快给我打出去!” 杨景之不理,直要迎大夫进来,柯颖鸾气得浑身乱颤,竟抢上前直挺挺横躺在门口道:“想让大夫进门,除非踩着我过去!” 正闹得没开交,又听有人报道:“太太打发郭嬷嬷和胡嬷嬷来了!”
柯颖鸾听是柳夫人身边两个极有头脸的老妈妈来了,立时收声,一骨碌爬起来,面上换做一副委屈形容,捂着胸口捏着帕子不住抽泣,杨景之趁机将大夫引到卧室。不多时郭嬷嬷和胡嬷嬷便走了进来,屋中一片肃静,唯听见柯颖鸾啜泣之声。
郭嬷嬷五十上下,生得矮胖,方圆脸面,穿一袭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绸服,头上绾一个髻;胡嬷嬷年纪相当,身材细瘦些,穿着蓝色缎子袄褂,尖脸高鼻。二人均肃着一张脸,进门后先环视一遭,见地上杯摔碗裂,茶水茶叶泼了一地,又见柯颖鸾披头散发,满面泪水,郭嬷嬷便皱了眉头道:“二爷在何处?二爷呢?”
杨景之在卧室听有人呼唤,情知躲不过,便走了出来,拱手道:“原来是二位老妈妈到了,快请坐喝茶。” 胡嬷嬷垂着眼皮道:“茶水免了,我们是来替太太传话的。”
郭嬷嬷道:“太太说了,家里的事怎能闹到外头丢人现眼?二爷不过是贪些乐子,何至于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大爷和三爷都是有官职的人,传扬出去可怎么收拾?叫你们两个赶紧回去见太太!”
柯颖鸾心中有气,泪止不住的淌下来道:“哪里是贪些乐子,把家里都花亏空了,偷卖我的嫁妆……”
胡嬷嬷道:“二奶奶若有委屈便回府跟太太诉罢。”
杨景之唯唯诺诺,心里只记着一桩,道:“我自然回去见太太,只是爱奴给打伤了……”
郭嬷嬷打断道:“若是伤了就给治伤,杨家一向宽仁,总不能不管。”杨景之得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言。而后众人便收拾一番,回了杨府,不在话下。
却说杨晟之夫妇回府,到房里换了衣裳便去给长辈请安,至杨母房中一看,正值柯颖鸾在杨母跟前哭诉。杨母歪在美人榻上,抬眼见杨晟之引着婉玉进来,忙道:“快来,今儿个是三房回门罢?可用过饭了?”
杨晟之笑道:“已经用过了,来给老祖宗问安。”说完拉着婉玉行礼。
杨母摆手道:“不必了,快坐罢,沏两杯好茶吃。”又指着柯颖鸾道:“我正跟你们二嫂说话儿,告诉她女人要足了强不好,景哥儿已是个极宽柔好性儿的了,如今不过养个小戏子,这也不叫荒唐,不准她再闹了。”婉玉听了心里连连摇头。
柯颖鸾抽泣道:“倒不是为个小戏子,是为我的心……他如今这般打我作践我,我还有什么脸……太太也数落我的不是,我心塞得满满的都是委屈……”
杨母道:“鸾丫头,不是我爱说你,你待景哥儿也忒厉害了些,你若体贴温存了,何至于闹到这般境地呢?这几日我也想了,你们二房久久无嗣也是我一块心病,你虽看上了碧桃,但人家家里早已给订了亲了,我也觉有些对不住你,这几日留心看了身边几个丫鬟,就觉得彩凤行事稳重,容貌也好,性子也好,今年十八岁,家里也没给订亲事。你是个美人胚子,她也是个美人胚子,景哥儿守着你们两个,自然不会再到外头胡闹了,我这就把人叫来给你看看。”
柯颖鸾顿时大吃一惊,整个人都愣住了,眼里滴下来的泪都顾不上擦。杨母命人叫了彩凤来,柯颖鸾原先虽认识彩凤却未曾仔细打量,今日细细一观,见果是个有姿色的丫头,细眉杏目,体态娇柔,顿时感觉跟吃了黄连似的。 杨母笑道:“彩凤,还不快见二奶奶。”
彩凤显是早已知晓杨母的意思,顿时红了脸儿,走到柯颖鸾跟前行礼道:“请二奶奶大安。”柯颖鸾脸上似笑还哭,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杨母对彩凤道:“我已跟你二奶奶说完了,日后你要好好伺候二爷和二奶奶,你是从我房里出去的,你丢脸就是丢我的脸,要事事听二爷和二奶奶的话,尽自己本分。”又对柯颖鸾道:“这个月挑个时候把彩凤领回去罢,日后你跟景哥儿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才是,景哥儿日后若还出去胡闹,我就给你做主。”
柯颖鸾欲说几句,但喉咙里如同堵了块石头,强把心头的火气吞下肚,只呜咽了两声,但泪又掉了下来。婉玉见了怜悯起来,暗叹道:“鸾姐儿本来受了气,跟老太太诉委屈来的,谁想倒弄巧成拙,反倒找了更大的气受。老太太一番话明是教训彩凤,实则是告诉二房,彩凤是她房里出去的人,打彩凤的脸就是打她的脸,唉,鸾姐儿又是何苦来的!”想起先前柳夫人在她怀着珍哥儿时往大房里塞人,轻轻叹了口气。
待请安完毕,婉玉一直低着头,默默跟在杨晟之身后。至明月池边,杨晟之不走了,命跟着的婆子丫鬟退到竹林里等候,待四下无人了,便握了婉玉的手道:“你怎么了?打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就心事重重的。”
婉玉道:“就是有点可怜二嫂。” 杨晟之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有所不知,她对二哥刻薄,暗中亏了家里不少银子,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