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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作无言的挑兴。
“唷,我的姑奶奶,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浪费时间?人家豫老爷已经差人来“摆房”了。”“摆房”是江湖规矩,凡是买下青楼女子的首夜,就必须耗费鉅资,裝奩其绣房,一方面彰显自己的财力,一方面表示对这名清倌的尊重。
豫帮主自晌午开始就在西廂摆上筵席,厅上张灯结綵,灯火辉煌,各色鲜花綴成上、下联:
花径不曾缘客扫
蓬门今始为君开
此刻彩霞满天,然夕阳尚未落尽,微明薄暗,碧罗纱灯却已缓缓点亮了整座湖面。
“喂,我讲的话你到底听见没?”艳娘两脚用力一跺,左右两旁旋即走出三名壯汉。眼看拿盼盼没辙,便使出狠招了。
识时务者为佳人。风盼盼狭长凤眼轻浅翻飞,心中似乎另有盘算,忽地瞨哧一笑。“跟姨娘闹着玩的,怎么就当真了?别生气别生气,我泡澡去了哦。”
仆妇已抬上三脚红漆浴盆到寢房中,里边盛着日头晒了两个时辰的井水,用这水沐浴据说极有美颜润肤的效果。
风盼盼反手关上房门,确定艳娘没躲在外头偷窥,才安心地褪去衣裳,弯腰试探漆盆里的水。从几千丈的地底下冒出的井水,本应冷冽沁心,却给强烈的日光煲得暖呼呼。
多年来,每逢夏日,老鴇就用这微温的井水,让她浸泡婀娜曼妙,恍如凝脂的身躯。说起来对她的呵护也还真是尽心尽力,这也正是为什么她心里虽然忿忿不满,仍愿忍气吞声的主要原因。
洗毕,她跨出澡盆,赤足踩在梨花木地板上,由仆妇为她拭去身上残留的晶瑩水珠,披上冷衫。她摘下发髻上的羊脂白玉簪,让浓密乌亮的青丝,垂长如飞瀑般地倾瀉而下,开始对镜整妆。
风盼盼不喜欢浓妆艳抹,亚倩只为她轻扫黛眉,点上剑剑诹矫技涮虾旌谙喑频幕ㄢ殻鋈吮闼埔环呕伺羁钊缭瞥鲠叮谘痰粕了钢校龐泼姥薜貌唤槔怼
“呵!”三年了,这声惊叹始终是亚倩对盼盼美貌唯一的评语。“那位豫老爷子今晚一定会被姑娘迷得神魂顛倒。”
“爷就爷,干么还加个老,听起来乱恐怖的。”她想起去年醉颜楼的秋月姐,被一个漂染大王相中那夜,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抚着寥落的白鬍鬚,危危顫顫捧着一大杯酒往嘴里倒,一半从嘴角流出来犹自没有察觉,还呵呵直笑的可怕景象,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是个称呼嘛,我听说其实他犹未满而立之年。”亚倩为她戴上耳环和珠玉,再由紫檀柜里取出沉香色水纬罗为她披上。
“真的?”盼盼将信将疑地陷入短暂的沉思。低喃着“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那又如何?”
“甭嘀咕了,咱们得准备出去见那位豫老爷。”
“等等,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亚倩瞧她脸色有点不对劲,忧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找大夫来把把茫俊
“不用了,我只是想……哀悼一下下而已。”不容分说地把亚倩推出门外,她立即防范什么一样,快速将门閂紧,以手絹抹去脸上的胭脂,由枕头底下取出一只小包袱和一套粗衣布服换上,再转身吹熄高燃的红烛。
再会了亚倩!情非得已,希望你能谅解。是艳姨娘不仁于先,可不能怪她不顾情义于后。
戌时刚过,窗外影影幢幢,正适合潜逃夜行。风盼盼背着包袱,壯着胆子,趁众人不注意时,连爬了两座高墙,逃出了风軒。
※※※
碧波万頃的西湖上,烟柳繁华,水上画舫如织,冶游的骚人墨客,无不尽情狎戏,阵阵笙歌由四面八方传出,益添此处撩人的风月。
湖上唯有一叶看似寒酸的扁舟,一客一船夫,一立一坐,静谧而缓慢地朝风軒的方向馳近。
那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月光掩映,瞧不清他的相貌,朦朧中只见他满面虯髯,形容粗獷但萧索而落寞。
这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船务大王豫顥天。他旗下的商船有一百多艘,精致画舫更是不胜枚举,他却甘心坐这种很容易让人看扁的肩舟。
快将盂兰节了吧?每年到了这一天,即是他最伤心断腸的时候。
岁月递嬗匆匆,转瞬又过六年。两千多个日子以来,他对亡妻的思念未曾有过稍減。
他已然亡故的爱妻名叫苏忆容,生得姿丽鲜妍,美奐绝俗,可惜一代红颜早殤。妻子死后,他无意续弦,虽则事业愈做愈大,钱财像滚雪球一样,让他名震两江,族亲长老卯足劲希望说服他迎娶表妹朱妍为妻。但于情爱境地犹一片空白,谁也无法攀其胸壑,得到他的青睞。
上个月到金华訪友,朋友告诉他此地的风軒别馆,有一名红尘女和他的亡妻长得异常神似。
六年来,头一次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连考虑都没考虑就決定要买下她。
是的,他买下的不仅是她的初夜权,还包括她余后的下半生。此刻他手中正握着鴇母艳娘亲手交给他的——风盼盼昂贵得令人瞠目咋舌的卖身契。
她也许还不知道吧?这世间居然有人肯为一个妓女,不惜洒下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目的只是单纯地在思念另一名他真心眷恋,曾经恩爱逾恆的女子。
他甚至尚未见着风盼盼呢,万一他的朋友言过其实,那数十万两银子岂不形同肉包子打狗,白花了?
豫顥天一点也不在乎,反正他多的是钱,倘使果真如此,那就当做……当做是对妻子的一场弔唁吧。
※※※
新月快爬上中天,游湖冶荡的人潮逐渐退去。风盼盼一会儿躡足潜行,一会儿拔足飞奔,短短两个时辰已累得她气喘咻咻,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帮忙散热。
远处传来清悠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隐寺,抑或南山的净濨寺,响起了晚钟。嗄!此刻正是她和那漕帮老大的春宵良夜,艳姨娘不知是否已经发现她不告而别,有没有派人出来搜捕她?
风盼盼抓紧裝着她全部家当的小包袱,恓恓惶惶上孤山,踏苏堤,到了西冷桥畔,前脚突地踩空,险险一跤跌入西湖里,幸亏有个人及时拎住她的后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当心。”
回眸一瞧,站在她身后的是个身量伟岸雄健,样貌驃悍冷冽的男子,按他的外形判断约莫四十上下年纪。
“谢谢你,这位大……”呃,叫大叔还是叫大哥适当?“老大哥。”加个老字比较不吃亏,毕竟她才十八岁多一点点。
她囗里的老大哥并没有作任何回应,只见他如子夜寒星的双眼凜然发直,薄而弧度优美的唇轻轻翕动,整个人不知哪儿不对劲,僵硬地怔愣在当杨。
该不会是她那个“老”字,把他给吓坏了吧?他的确不年轻嘛。
“这位大哥,你……”
“你是风盼盼?”他骤尔擒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黛屑轻扫沾闲愁,一方朱唇含春情,两泓碧波似临江,呵!这般惊人的美丽,与他的忆容几无二致。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了。
要糟!盼盼胸囗沉篤地给撞了下,冷汗迅速由手心沁出。她这身朴素裝扮,竟然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是谁?
狠狠嚥下数口唾漠,把浮躁的心绪赶紧按下,脑子飞快翻转,确定他真的不是她的恩客后,才稍稍安了心。
“老大哥你也认得我姐姐?这么说你一定也去过风軒罗。”慢着,去过那儿的泰半不是什么好人,神情不必表现得这么亲切,赶快把笑容收起来。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我是猜的。”豫顥天听说她不是风盼盼虽显得有些儿失望,可还不肯放开她,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虽不施脂粉,依然娉婷绝俗的脸蛋。“你果真是风盼盼的妹妹?”
“如假包换。”骗死人不偿命是艳娘教给她们的金玉良言。“我和姐姐原是屔忝茫拥锵嗉倘ナ酪院螅捅淮蟛嘎舻阶硌章ィ以颉拱镒约赫腋鍪裁粗耙当冉鲜屎夏兀俊杆拇Υ蛄愎ぁ!?
“噢?”他已信了几成,从她的衣着裝扮看来,确和一般的卖笑女子大相迳庭。再说,此时风盼盼应该已经在风軒等候他多时,怎可能出现在这儿。
豫顥天为自己的失态歉然一笑。“真对不住,我一时认错了人,请你海涵。”
“没关系、没关系。”盼盼仓卒把手抢回来,唉,他力道还真大,抓得她好疼。“刚刚多亏你拉我一把,否则我恐怕已掉进水里喂鱼去了。”互相客套完毕,可以闪人了吧?“那么我……”
“敢问姑娘大名?现住何处?”
好个罗嗦男,萍水相逢嘛,点个头笑两声也就是了,何必在乎彼此谁是谁?
“我叫风可人,现住东华街双茶坊巷子底。”一谎百谎,累死人了。“如果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