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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蕃臣进贡,须得面面俱到,该送哪些人,怎么送,礼轻礼重,都有学问,不可有哪处出差错。顾侍郎见还有这档子事,也先放下顾家嫡长孙的伤,与顾照光有模有样地商量。
渐渐地,客厅里的谈话就听不到了。
回到小院落,门前,青菽愁眉不展,对小姐暗指方向。
顾家琪摒退丫环,步入院内。顾家玉重重放下杯子,冷眉冷脸,颇见几分威吓意。她在宫里当差,一些宫妃的脾性习惯不免学上几分。
“你和我爹说了什么?”
却原来顾家琪发生意外,顾侍郎夫妇盘问女儿究竟,顾家玉当时在陪三公主,兼和自己的心上人眉来眼去,若非父亲问起,如何知道宫中还有这事发生,真正一问三不知。
顾侍郎不免责怪女儿不懂事,没有照顾好小堂妹。
顾家玉委屈,又生怕堂妹回来说些不利于她的话,再被父母说教,一早就坐在这儿,等顾家琪回话。
顾家琪说一次小意外,顾家玉起身喝道:“你,你这个惹事精,好好的姑娘家你不弹琴,乱跑什么?要不是你乱跑,别人怎么会来淹你,要不是你,兰妃娘娘也不会受罚!”
“兰妃娘娘没事吧?”
“兰妃娘娘当然没大事,圣上可宠爱她了,就是一直没孩子心里很苦,偏宫里那些女人,”顾家玉顿了顿,有些话是不好乱说的,她瞪看道:“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
“是。”
顾家玉见她认错快,脸不由得一红,恼意收了几分,道:“你在这儿读女诫,不准再和那个胖子玩。你虽然年纪小,却也该知,他家是向着虞贵妃那边的,我们是谁也不向的。明白吗?”
顾家琪应了,顾家玉转身出屋。
青苹青菽入屋,怕小姐心里委屈,问究竟。顾家琪推说无事。
“小姐,堂小姐那儿要不要?”青菽挤眉弄眼,比了个送荷包的手势。
“青菽,你眼皮子抽了?”
顾家琪说笑,青苹可不像她这般不当心,小声说把那对红玛瑙镯子送去陪礼。顾家琪让两丫环去办,屋里还有个谢天宝,终于逮着机会和小南说话。
谢天宝以为小南也与他一样,被人捉弄,药蒙翻了因在宫中一宿,因此在这上头没做纠缠,他更想知道那引错路的歹人,分明是男,小南偏说是女。
顾家琪瞪大眼比他还吃惊:“耶?可查出来的就是女的呀。”
谢天宝也奇怪,想不通,抱着剑又练武去了。
廿八回 谁人暗把金线抛 水到渠成(上)
前回说到顾家琪游园意外,顾家齐在其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
在没有找到真凶前,他难免要为自己的鲁莽买单。顾照光满腔愤怒全部积压在这个恶毒儿子身上,幸得兰妃求情,顾照光答应放过儿子,但活罪难逃。
年初六这天,魏朝百官年假结束,回归朝堂正式办公。
顾照光在朝上请旨,给顾家齐求了个差事,出任宣同新神机会营的副营管;并要儿子即刻离京。
虽说军职重要,早一天上手,对顾家齐也有好处;但怎么说这时日还在新年里,顾照光这般驱赶儿子少说也是不近人情的了。
不过,郦山侯府底的家事,一般人插不上嘴。
旨意颁下,兰妃激动得差点儿晕过去。她红着眼眶赶到景福宫,帮侄儿打点行李,边提醒说:“齐儿,回到营里,要跟赵梦得、高璁他们拜年,这些礼一定要送。”
“我会的,兰姨。”顾家齐沉默地答应。
兰妃抱抱孩子,张绣帕裹着指尖划过少年渐渐长开的眉眼,忍着伤痛劝道:“小姨不在你身边,你要多顾着自己,千万别跟你爹倔。”
“兰姨。”顾家齐紧紧抱着小姨,咬着唇,硬是要逼回眼泪。哪怕他表现得多老成,这都只是个刚满十一的孩子。
“齐儿莫哭,咱们不走了。不做那官了。”兰妃心慌意乱,“小姨说不动你爹,小姨也可以去求你皇姨丈。”
顾家齐挽住小姨,道:“不用了,兰姨。你也别再去求他,更不要跟陛下说这事。顾照光只认池越溪生的孽种,他不要我这儿子,我也不认他。齐儿不怕吃苦,等齐儿掌军权,再不用理会他。”
“这才是我李家人,有志气。”殿门处,杨林逋手背扶着李太后,缓缓走进殿内。
李太后把侄孙唤到跟前,劝勉几句,又命杨林逋准备三千白银,交给顾家齐,就算他是李家的孙子,该使银子的地方还得使。
“不要娇气,趁着天不下雪,早些出发也好。”
“齐儿恭送太后千岁。”
兰妃撇过脸,轻轻地抽吸。顾家齐礼毕,转向兰妃,执着小姨的手,低声道:“兰姨,等齐儿做大总督,必然让你做那皇后,叫那些女人再不敢欺负你。”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小姨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就好了。”兰妃敛起伤感的情绪,把少年带到张德先处,正色道,“德公公,本宫就把齐儿托付给你了。你得给本宫仔细地办差,齐儿什么地方不对,你一定要指出来,可别让人记恨。”
“奴婢遵旨。”
一辆孤伶伶的马车,载着顾家齐主仆,离开皇城。
城外,十里长亭处,远远地望见郦山侯府印记的马车过来,顾家琪用力挥手,叫:“哥哥~”
张德先微掀车帘,把情况与少爷说。顾家齐冷冷地反斥,停什么。
鞭响三声,马车加快速度驶过送别亭。顾家琪跑到雪地上,边喊边追,马车的车速越来越快,跟在后面跑的小孩摔了个狗啃泥,谢天宝过来,扶起小南。
顾家琪拍拍向前沾的雪,哼哼地跺跺脚,拿出金哨,狂吹。
前方,数人从雪林里现身,飞拉绳索。急驶的马车来不及刹车,马嘶鸣,哐当,车翻了。
顾家齐摔得找不北,爬出车厢,怒气冲天喝道:“你想干什么?”
顾家琪背手,仰脸乖巧地笑:“阿南要跟哥哥喝送别酒啊。”
顾家齐太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品性了,跟她说道理讲恩怨是没有用的,不依她的话,他今儿个是甭想安然上路。顾家齐冷着脸,快走几步,又恶声恶气道:“还不走。”
“阿南摔得好疼。”顾家琪伸出双臂,摆出要人抱的架势。
顾家齐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面瘫脸蛋,把小姑娘抱起来。顾家小妹妹笑地得意,顾家兄长牙咬得嘎嘣响,几个速纵,二人来到长亭,顾家齐把人扔到座位,拿起石桌上的酒盏,三杯下肚,就要走人。
“站住!”
“信不信我揍死你!”顾家齐愤怒地扬出手掌,看到顾小妹双手捧着的羊脂小杯,上绘粉色荷尖图,愣住。
“嘻嘻,阿南就知道哥哥喜欢。”顾家琪歪着脑袋笑呵呵,把东西塞入兄长手里,“呐,哥哥要答应阿南,一定要立多多的军功,不能输给夏侯雍那个坏东西。”
顾家齐恢复常态,把羊脂杯握在手掌,冷笑讥骂道:“我倒觉得他很配你(这孽种)。”
顾家琪展颜,温柔一笑,道:“像哥哥这样沉不住气,阿南可真替哥哥过世的娘亲担心,费尽心思保下的孩子,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呢。”
“你说什么?!”顾家齐怒火瞬间点燃,两眼里像在喷火。
“前回,哥哥立下诺大军功,李家只赏一个公主;这次,大家都说哥哥做错了事,李家人独善其身,放任哥哥受罚;爹爹虽然很失望,但还是帮哥哥拿到李家不可能给哥哥的东西。”
“!”顾家齐顿了顿,立即吼起来,“是,你哥哥就是李家看不上眼的垃圾,是他顾照光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出气筒,你哥哥根本没人管没人要,你满意了?!”
“哥哥还真是个胆小鬼呢。”
顾家齐的怒火熊熊嘎然而止,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想不通她为何冒出这么一句话。
顾家琪微微倾头,轻声道:“哥哥既然更喜欢天天对着李太后奴颜婢膝,回头阿南就去求爹爹,把哥哥早点调回京里。”
顾家齐沉默,他的手捏成拳,点点血滴滴,映红了白色的雪。
顾家琪戴上披风兜帽,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身后少年箍住,牢牢地,紧紧地。顾家琪回头,顾家齐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所有谢意,最终化为一句:“你想要什么?”
“哥哥做事前,多想想就好了。”顾家琪温婉浅笑回道。
顾家小妹妹离去许久,顾家齐方走出离别亭,道上停着一辆全新的马车,顾照光亲兵成方阵守卫马车前后,车内更是温暖如春,奢华无比,暗格里放着他爱吃的点心,千金一两的茶叶,没有银子,但,总督府的金管事就在车门旁待命。
有军功的顾家齐,就是李家的子孙,可以得到身份、地位、尊严。
没有,他顾家齐还不如路边一条狗。
这样虚伪的亲情,他竟然当成救命稻草,莫怪要被顾家小妹讥笑。
顾家齐昂首冷笑数声,短短半个月,皇宫就教会了他什么叫真正的人情冷暖!
“齐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