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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点为难的事。”
“你不会要跟我说,你爱上舒马兹杨先生,要跟你男朋友分手吧?”静子半开玩笑,嘻嘻笑起来。
“对了一半。我跟杜介廷早已经分手,现在和舒马兹杨在一起。”
“不会吧?理儿……”静子吓一跳!“舒马兹杨先生听说有许多女朋友,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原因太冗长,解释起来更大费周章。我解释得不清不楚,静子大概也听得迷迷糊糊。不过,重点说清楚了就是。我和舒马兹杨有了关系;现在我想去维也纳。
静子说:“你随时来,我都欢迎,理儿。可是这样好吗?我觉得你在逃避。老实面对事情比较好吧?问题都会在那里,不会消失,你躲得远远再回去,它还是在那里。一定要解决的。”
“可是待在这里我……睡不着。”
“你以为来维也纳你就睡得着?”
大哉问。不必说,连过路的都知道答案。
“我该怎么做?静子,”
“我是很想给你建议啦,理儿。可是,这种事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自己处理。”
“如果我想不清楚呢?”
静子很干脆。“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顺其自然。”
这个“干脆”在我意想外。陷在泥淖里,以为思考就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没有人规定饭吃不下去就不能不要吃;歌唱不下去不能不要唱。“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事情,好像变得意外的简单。
可是,一切都是理论上的。
看看时间,差一刻就四点,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到这一刻,我也不得不放弃。
也谈不上受煎熬。没那么严重夸张。
我不是在意舒马兹杨肯不肯为我作曲,肯不肯为了我而答应他母亲的条件重回乐坛、舞台。我也没想与他恋过的那名女子相比较,没想贪心的希求自己在他心中必是特别的存在。
每个人都会恋爱,虽然比重不一样,可我想没什么“特别”这回事。“特别”一般和“寻常”相比较。可是“特别的存在”和“寻常的存在”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同样都存在。
都这么清楚明白,没出息的我偏就是被舒马兹夫人那些话侵略影响。我到底还是有女子天生的虚荣。
楼底下传来汽车辗动停熄的声响,因为夜深人静,格外的清楚,甚至惊心动魄。
不一会,对讲机响起来。
我跳起来。
门被轻扣。舒马兹杨出现在门外。他还是晚宴那袭装束,两眼和我同样布了血丝。
相对先是无言,等彼此都看清楚了,才发现相思真是折磨人。一夜没睡,两个人面对面,都露出疲惫。
舒马兹杨的蓝眼睛有些黯淡。
那哀愁的眼眸是因为谁?
“理儿,”我们坐在房间地毯上,舒马兹杨对着我垂低的眼眸。“你答应过我,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你都会坚持下去,不会轻易放弃。”
半夜三更他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煎熬他的折磨我的原来都相同?
“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其实说谎。我差一点想去维也纳。
“你在意我母亲那些话?”
不在意是自欺欺人。骨子里,我原来有的是世间女子的小心眼和虚荣。
“在意。”但明白承认还是难堪。我究竟还是不超脱。
“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比较。我母亲千方百计想说服我重回舞台、作曲、演奏,连你也拖下水。”
“其实,我想她真正的用意是要我知难而退。”所以才不惜重提过去。“这一招很厉害,我几乎——不,根本是不断自我怀疑,心眼全变小。”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不怀疑?你希望我那么做吗?”
“你肯吗?”
我没有为难的意思,舒马兹杨苦笑一下。
“诗人写情诗,艺术家为情人作画,音乐家则谱情曲,献给他们的情人。爱情成为他们创作的泉源动力,激发他们的潜能。”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拨开垂挡的发丝。“遇见了你,我的确又有了创作的欲望热情。我真正想为你作一首曲子,只属于你的。可是,我没打算公开发表,也不想重回演奏生涯,你能谅解吗?”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多少人追求梦想的就是这个。如今我会在柏林,为的也是这个。
“累了。成了名又要成为舒马兹家应酬的工具。”舒马兹杨揉了揉太阳穴,靠着床背。“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平静轻松多了。”
“我很想认同你的话,可是你其实并不喜欢你在做的事。别自欺欺人,看你收的学生就能明白。”
“理儿……”被我说中,舒马兹杨口气承认:“没错,我是不喜欢。但我更不想重回演奏家的生涯,我不想再上舞台,连指挥也不想。”
“那么,你就只剩下作曲了。”
“你真的希望我那么做?”舒马兹杨问得迟疑。大概他自己也在犹豫。
“没有。老实说,我喜欢你演奏时的那神采,亮得教人睁不开眼睛。我曾经看过你的演奏会实况录影,看得非常嫉妒而且自怜,不甘愿的承认我永远也无法达到你的成就。那是一种很受伤的感觉,必须承认自己是那样的庸碌。”
“你是希望我重回舞台?”舒马兹杨的脸黯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我只是说我喜欢你弹琴时的丰采。你自己的曲子,在由你自己诠释时,特别有股激荡,我喜欢那样的感觉,如此而已。”
“那么,如果我坚决不愿重回舞台,你会不会失望?”
“不想回舞台那就不要回舞台。”舒马兹夫人要是知道我这样鼓动舒马兹杨,大概会恨不得将我分尸。
“你这样说,我好像更有勇气了。”舒马兹杨像是松了一口气。
“你自己心里早早有了决定,别拖我下水。”
虽然觉得可惜,但那是舒马兹杨的决定,我也只能支持他的决定。不过,打死都不能让他知道我这想法。
舒马兹杨略微动一下,稍倾着头,说:“我想了很久,不再重回舞台公开演奏,或许可以接受录音演奏,一边创作乐曲。你说这样好吗?”
“为什么要问我?”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虚荣的我,有种受重视、被放在心上的甜蜜感。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所以就心甘情愿了。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喜欢现在做的事。所以我想了又想,既然我又有了创作的欲望,那么不妨接受录音演奏邀请,可以躲远一点隐居起来。”
我不禁莞尔。“真要出了唱片,你能躲到哪里去?而且,你已经被后浪推开,被浪花淘去了的人物,谁还找你录音啊?”说到后头,我声音已止不住笑。
“说的也是,我已经江郎才尽,没有人会找我。”舒马兹杨也索性开起玩笑。
我们对望着笑,所有的烦恼好像都没了。望着望着,他靠过来我偎过去,手臂缠上他的脖子,他双手拢住了我的腰,顺势一斜,倒在地毯上。
身体跟身体就那么相叠。他的重量压在我的重量之上。
“今天我不回去了。”他说着,亲了我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密密且麻麻。
我双臂紧勾着他的脖子,这样被我缠着,他即使想回去也走不了。
“你想回去也走不掉。”我在他耳边轻声说。
他低笑出来,舔着我的耳朵。
暖气变得太强,一切彷佛都融化掉。
第11章
真的,说舒马兹杨过气了,那实在太小看他。所以,尽管他心中是那样的打算,事情总没有那么美好简单。
录音演奏不仅是躲在幕后奏奏弹弹就可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以一种形式,暴露现身在公众之前。他当年初成名时,录制的唱片对他的名声绝对有宣传与推波助澜的加乘效应,甚且以极快的速度,用一种无形的方式,将他推介到大众之前。
如此,与他重新上舞台着实没什么差异。
还有,还要应付乐评家的批评,那更加令他烦厌。
舒马兹杨不是天生亲切友善友爱世人的人,我领教过。重新出发,乐评家不会轻易将他放过。
所以,他迟迟不想行动。
我想他根本不愿意。
“你觉得失望吗?”他问我。我们在餐厅吃饭,四周全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和工作人员。
舒马兹杨不只与我,也和别人这样一起吃过饭。所以,越是公开,越是平常,我们和其他在餐厅里吃饭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我没回答,反问。老实说,私心里,我的确是觉得他“人在福中不知福”。他占尽一切有利的条件,却对之嗤之以鼻。就好像出身富贵的富家少爷,不屑自己的家世,口口声声要和平凡人一样。
“你问。”舒马兹杨只是喝着咖啡,似乎没胃口。
“你曾经无数次在舞台上,在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