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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房门,是菲腊推门进来,他其实一直在门外窃听,如今进来做和事佬。
不知如何,我忽然觉得菲腊的金发油腻,蓝眼睛再努力也象毛玻璃般毫无神采,但是还那么毫无目的的打扮着,没落贵族的凄凉袭胸而来,他与梵妮莎只适合在夜间出现,白天在阳光的透视下,只觉千疮百孔,完全不象真实世界里的人,只象落魄戏班子里的男女主角。
想到占姆士离家出走,不久也会变成这样,临老靠一本回忆录渡日,我不禁悲从中来,顿时退后两步。菲腊却还陪着笑问:“别吵别吵,春宵苦短,你们还吵架?将来是要后悔的。”
占姆士撕破了脸,他不理菲腊,一迳问我:“你以为我能走到哪里去,凭一张历史系的学士文凭能去到哪里?”
我说:“可以象我的未婚夫一样,在中学教书,自给自足,可惜你没有这个勇气。”
菲腊见我这样侮辱他,苍白了面孔,掩住嘴说:“呵,宝琳,小心。”
“我不必小心。”我转头对菲腊说:“因为我对他五所求,我不求他的金钱名望,亦不求他的时间。”
占姆士紧握着右手的拳头,看牢我。
“我要走了。”我说:“我想回家。”
似的,即使对牢奥哈拉,与他再来一场职位争夺战,也强过在这里流落,名不正言不顺。
“我要回家结婚。”我说。
“我不准你走。”占姆士说。
我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菲腊喃喃道:“天呵天。”
我说:“我要回去了。”
“我可以没收你的护照。”
“占姆士,别幼稚好不好?”我直视他,“理智一点。”
“我不会让你走。”他握紧着拳头。
“如果在我鼻子上揍一拳会令你好过一点,请那么做,”我说:“但我走是走定了。”
菲腊说:“不来,发脾气管发脾气,他倒是是皇太子。”
菲腊这个人完全是说不通的,我径自回房收拾行李。
菲腊跟进来,“你是要威胁他,是不是?你是要逼他离开家庭,是不是?”他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我,“他离了家,什么也没有,你也跟着失去一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看我这个‘榜样’,我现在只余一个名衔与一个空壳子。”
我深深叹一口气,“菲腊,我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两个人的事,由我们自己解决,好不好?你不用插手。”
“哟,”他说:“狗咬吕洞宾了。”
“如果我再在这里混下去,我真的会变成一条叭儿狗。”
菲腊被我抢白,退在一边,说不出话来,脸上阴沉得很。
占姆士进来,他对菲腊说:“宝琳不是想威胁我。”
我心里不知哪里牵动,有一丝绞痛,到底是他尚明白我。
菲腊赌气地走了。他重重关上公寓大门,这会子真的放弃了。
我扶着占姆士的双肩,跟他说:“占姆士,我不想你离开父母,我亦不想与你混下去,我太明白情妇的生涯,再过一阵子,或许你会把握嫁掉来掩人耳目,但始终我们会藕断丝连……太丑恶了……占姆士,我们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开始,记得吗?史篾夫先生?”我微笑,“现在让我默默的走,或许可以留同样美丽的回忆。”
占姆士双眼发红,“我看电影,无论戏多坏,都要等到终场。”
“咱们中国人讲究抽身要早,”我说:“占姆士,到曲终人散,脂残粉污,一塌糊涂的时候才放手,又有什么好处?”
“你如此就走了,我一辈子也不甘心。”
我苦笑,“要令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甘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不甘心的应当是我。
“如果你决定留下来,我会安排你的前程。”
我问:“安排我与梵妮莎同住?我知道留下来也不是太大的难题,贵国皇太子哪个没有情妇?只要那女人乖乖地不出声,一切真不是稀奇事,但我真的情愿回家。”
“家有什么在等你?”占姆士问。我拒绝作答。
“你说你会陪我,直到我结婚那一日。”占姆士说。
我一边摺衣服一边说:“我真后悔说了那么痴心的话。”
占姆士坐下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合上箱子,“至少让我搬到酒店去住。”
“怎么回事?你不喜欢梵妮莎?”他问。
“坦白的说,我尚未沦落到她那个地步。”
“你有偏见,宝琳,你象我母亲,一听到女伶两个字头就痛。”
“伊现在听到‘中国女’三个字,尊头恐怕更成顽疾。”我陪笑,“自然这一切千错万错,也不会是占姆士太子的错。”
“宝琳,任你嘻笑怒骂——”
这时候梵妮莎一阵风似的吹进来,一边嚷:“怎么了,怎么了?中国娃娃跟太子吵架?大家先坐下来吃杯茶,有事慢慢说——来人哪,准备蜜糖与薄荷茶——有什么大不了得事儿呢,人生弹指间即逝,至紧要是及时行乐,宝琳,占姆士,快快亲吻原谅对方,记住,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玛丽皇后,而是无情的时间。”
她那似是而非的这里令我无措,又不便发作,梵妮莎有梵妮莎的一套。
“啊唷,”她摔一摔金发,眯着眼睛说下去,“你们这一吵,岂非乐坏了比亚翠斯女勋爵?我与她虽没世仇,奈何我好打不平,她算老几,不外是懂得投胎哩,一出世就算定是太子妃的命,我不信这个邪,是不是,占姆士?”她向占姆士抛一个眼风。
我看在眼内,梵妮莎那女戏子的浑身解数完全使将出来了。这么美丽的女人,这么伧俗的举止谈吐,我深深惋惜。
占姆士没有回答,可知梵妮莎已说到他心坎里去,梵妮莎深谙攻心之术。
但我淡淡的说:“懂得投胎,才是至大的学问呢。”
梵妮莎诧异了,她心中一定在想:这黄皮肤女人,好不难缠。
下人在这个时候送了茶来,银制的茶具盛在银盘上,银盘搁在银车上,累累赘赘地推出来,煞有介事,不过是吃口茶而已,也这般装模作样,真令人恨恶,茶壶柄太烫手,茶不够浓,牛奶不够新鲜……一切都是有姿势,无实际,象足了占姆士这个人,但不知为什么,我为同样的原因而爱怜他。
我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为我吃了苦,我叹口气。
梵妮莎上阵来把我们敷衍得密不通风。
不过我情愿自己是在家里,我怀念父母亲留给我那间窗明几净的小公寓。
在这里,连台灯都是镀金柄上的一朵玫瑰花,光线幽暗,不知是为了遮丑还是遮皱纹,我无言。
又一次的被占姆士留住,我并不是坚强的女性,也没有再坚持搬住酒店。
我一行四人前往法属维特的碧绿海岸游玩。
白衣白裤的占姆士站在海风中确有一种贵族的幽怨及骄傲。
我们拾了一只网线袋的贝壳,又丢回水中。
梵妮莎把一只骨螺贴进耳朵,格格地笑,说道:“我没听到海浪声,但我听到沉重呼吸及不能复述的猥琐语。”
占姆士与我坐在沙上,他说:“梵妮莎对我们来说,真是一项刺激,菲腊就是如此被吸引的。”
“我呢?”我轻问。
“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爱。”他吻我的手。
“难道不是因为我粗鲁不文,给你新鲜的感觉?”
“谁敢说你象梵妮莎?”他说。
我看住海的尽头,浪花连着天,我想家,我真的无穷无尽地想着家。我想回到我所熟悉的城市,坐在惯坐的咖啡室,把大姐找出来,问她什么洋行在聘什么人。
我脸上必然已露出寂寞的深色,我不过是一株小草,一点点泥土露水,就能生长得健康活泼。人鱼公主不知有否后悔,但嫦娥是必然厌倦了月宫中的生活。
占姆士说:“我想念那个敢做敢为、无忧无虑的马宝琳小姐。”
“我可是凋谢了?”
他没有回答。
晚间我们去跳舞,在夜总会遇见无数著名人士:明星、过气政客、过期交际花……我以看马戏团的眼光览阅他们的脸,他们对我也同样的好奇。
一位浓妆的东方女子穿得美央美轮,栽无穷的纱边及缎带点缀下,走过来向菲腊与梵妮莎打招呼。她很老了,穿的衣服比她的年龄差了十五年,脖子上数百卡钻闪闪生光,然而感觉上如假珠宝一般,她凑近来观察我,忽然之间我想到她双眼必然一迳老花,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见我笑,也只好笑,那张整过容的脸的五官在一笑之下原形毕露,被拉扯得近乎畸形,我连悲哀的心情都没有了,在闻名不如见面的压力下,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矮且瘦的老东方女人有什么美态,一点也不觉得。
她亲昵地用法文问我:“据说你是中国人?”
我用法文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