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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
“卡帕多西亚真是天生的家臣……”看着巴特兹对着身影恭敬的丢下了头,厄尔尼诺不由吐了口沾着砂粒的口水,向一个这样的人低头,真不知道属于他身上的贵族荣誉感都去了哪里,“两个疯子,为什么不使用其他更好的工具,非要跟着这个该死的商队用脚走。”
“这种天气下还想浪费口水吗,弄丢骆驼的白痴,乖乖用脚走吧。”
丢下了冷冰冰的一句嘲讽,巴特兹轻轻给了骆驼一鞭子,不知道是否心有灵犀,这只四蹄畜牲很有默契地踢了下后蹄,把一片沙子踢在了厄尔尼诺的脸上。
“你绝对是想打架……”
狠狠又啐了一口唾沫,悻悻然起身的厄尔尼诺从沙子里站起,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干掉商队后和巴特兹大打出手的念头。
有几百种以上轻松到达这片大沙漠的办法,眼前这两人却偏偏选择了这条倒霉而又普通人到不能普通的办法。混在这该死的朝圣者队里,像难民似的从墨西哥坐船出发,来到这片该死的灼热地狱。
船里挤满了披着烂麻袋似的外衣、脸上到处是黑斑和痘疮的朝圣者,或是那满身金属油味,长剑突兀地顶着白斗篷的战士,每个人脸上都有种疯狂般的信仰。与其说是因为信仰而产生了疯狂,不是说是因为那流淌着蜂蜜与美酒,用黄金打造地板的东方梦想,让这帮急于逃离贫穷欧洲的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船舱里到处是那刺眼的十字架,白色的、黑色的,还有那因为信奉着教士的一言一语,终日不洗澡而产生的骚臭味。
因为肮脏而腐烂的肌肤和肢体,从伤口里流淌出的黄色脓水,还有那身价有高有低,用粗木根或是白银青铜制成的十字架,一张张充满癫狂的面孔,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地狱般的每一天。
最令他无法忍受的,竟然是这位因为命运而必须终身效命的高贵主人,竟然会像贫贱修女一般的行动。用煮开的盐水替那些感染者清洗伤口,撕下华贵外衣的布条用来包裹伤口,还有那安抚病者时如同福音书般令人作呕的祝福……
拉尼娜·冯·弗里德里希,拥有着神圣罗马帝国伯爵头衔的她,作为一个朝圣者,在这肮脏而又挤满贫民的船上,竟然被人冠上了“圣女”的称号。
“简直是最大的讽刺……梵……的竟然比那帮修士还要尽职尽责……嘿嘿……嘿……”
不知道是在嘲笑,还是在自嘲,厄尔尼诺的笑容总是有些尴尬,就这么吊着手里那双做工精细的皮靴,青年跟着骆驼脚印慢步走向了沙漠的深处。
从面色铁青的族长公开下达放逐令的那天开始,他就只剩下了这唯一一条生存之道。在欧洲的黑夜中,恨他入骨而想取走他性命的贵族多如牛毛,面对无穷无尽的暗杀和陷阱,已经没有领地和臣仆的他,只是一个异常昂贵的猎物而已……
随着太阳的渐渐西落,那滚热的气息就像是畏惧黑夜的降临般,逃得一干二净,荒凉单调的沙漠中,只剩下了那微微带着大海气息的寒风。
望着远处那星星点点燃起的篝火,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厄尔尼诺像是幽灵般穿过了骆驼和货架组成的营地,猛然扑倒在了一张厚重的毛毯上,一动也不肯动。
鼻子里满是浓重的尘土气息,厄尔尼诺的五指猛然收紧,指尖上传来了清脆的碎裂感。
“该死的吸血鬼,连你也敢来欺负老子……”
扔掉了跳蚤的尸体,坐起身来的厄尔尼诺靠在了货包上,把厌恶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缩在火堆边的两个身影。穿着已经认不出本色的麻布衣服,戴着露出毛边的毡帽子,头发结成一绺绺的一老一少,正紧握着两块长满霉斑的面包,一口一口的啃着。
这两个半路上昏倒在沙漠中的欧洲朝圣者,自从被商队救起后就一直跟着他们,希望能够到达心目中的圣地。对成千上万的欧洲人来说,这是唯一逃脱那片充满疾病、贫穷、横征暴敛的土地,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方法。
身边响起了一连串陌生的语言,受过良好语言训练的厄尔尼诺,却懒得在脑海里把它去转换成自己习惯的语言了。面前是一对隐藏在面纱后的美丽眼睛,阿拉伯式的长袍和面纱上缀着银饰,少女绘着花纹的手掌里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
“谢谢。”
这个女人,应该是商队队长的女儿吧?
已经根本记不清她的身份,厄尔尼诺从她眼里读到了一种熟悉的神情,没错,他实在见得太多了。在晚会和沙龙里,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奴隶或是同族女性,眼里总是这种表情,唯一不同的是,她眼里的要纯朴的多,没有那种赤裸裸的肉欲,只有一种奇妙而又懵懂的爱慕。
尽管手里的肉汤很香,欧洲贵族青年的躯体深处那总是燃烧着的一盆烈焰,却仍不停烧灼着他,让他全身满溢着一种奇特的饥渴。
“还是不行吗……这该死的天性。”
用舌尖轻轻尝试了一下热汤,厄尔尼诺对女孩露出感谢的笑容,尽管出身血统纯正而又高贵的他,完全不需要去补偿这种欲望,但长久的天性却还是像是罂粟般让人无法忍耐。
从巴特兹把费用付给商队队长的那一日起,应该已经过掉四天了,了无生趣的厄尔尼诺将目光转向了远处那个娇小的身影。这就是他必须奉献出一生忠诚甚至生命的主人,但这个主人,却过于完美了。
无论是一日三餐、穿着、旅行时隐藏身份的行为,她都表现得太完美了,就算是喝水,都完全按照事先被告知的那样,无论时间还是份量,都没有丝毫的差距。她是如此的完美而又精确,执行着每天生活的计划,就像是一个不断在重复单一动作的机械人偶。
“拿着吧,不用谢,不用谢。”
将盛着肉汤的木盆放到了那对朝圣者的手中,面对着那对父子接连不断地感激,帕拉夏露出了羞怯的笑容。
她见过无数这样的朝圣者,一样的贫穷肮脏、甚至连半个银币的饭钱都付不出,一样的脸上满是虔诚神情,哪怕是差点死在沙漠里他们脸上都有着莫名的幸福。将近九十年前,正是这样一群同样狂热的西方人,挥舞着刀剑冲进了圣城,杀死了将近八万的阿拉伯人,甚至现在耶路撒冷的台阶上还带着一丝洗不掉的淡红色。
看着那对父子用黑面包沾着肉汤,小心翼翼到生怕浪费每一点碎屑,帕拉夏不由叹息似的将两张面饼塞到了他们的手中。看着那因为农活和恶劣生活而过早苍老粗糙的双手,摇了摇头的女孩坐回父亲身边,听着同伴那悦耳的乌德琴声。
这些传说中凶神恶煞般的西方人,却为什么看上去又如此的可怜,就像是乞丐般跟随着商队……心里突然有了这种奇怪想法的帕拉夏,不由转头把目光重新放回了另外三个西方人身上,向父亲付出大笔旅费的他们,却和日常所见的朝圣者拥有完全不同的气息。
白麻布长袍里是少见的丝绸服饰,做工精致的金银首饰上镶嵌大块珠宝,他们的穿着比任何一个西方贵族还要华贵,甚至比叙利亚那些“帕夏”还要更胜一筹。
更重要的是,名义上是朝往圣地朝圣的三人,尽管身上同样佩带着十字架,完全跟随着商队的节奏,旅行、吃饭、祈祷,脸上却没有像那对父子信徒式的狂热与虔诚。
想到这里,女孩被面纱遮盖住的面孔上,却浮起了一层红晕。
那个看上去洒脱不羁、却又纤细文弱的青年,看上去是如此的英俊优雅,如果他能换上一身阿拉伯的白色长袍,手里再握上一把金弦的乌德琴,完全就像是城堡里的王子般高贵。
黑色的夜空上,挂着一轮银色的月亮,沙漠里的夜晚是如此的宁静。
靠在父亲肩膀上的女孩不由闭上了眼睛,这次旅途很快就会结束,商队能够满载着黄金回到那片故乡的绿洲,也许,父亲会把他嫁给一个像西方年轻人那样俊美的男人,拥有着一双深沉而又会说话的眼睛。
“殿……小姐,就这样掩人耳目的进入耶路撒冷,会不会刺激到阿刹迈族的尊严。”
“进入他族的领地,的确是要发出信函,但他们不正是我们的下属三族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现在从属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明显了,起码的礼……”看着身前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接下去的意思,巴特兹无奈地闭上了嘴,正式从卡帕西亚族脱离,转而向她献出忠诚已经有将近六个月了,每次的交谈都会这样结束。
没有任何一句超出需要之外的交流,没有一点不符合需求的感情,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太过于精准了,就像是一部高效而又从不出错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