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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备有杯子,开了瓶塞,斟出酒来,递给祖斐。
祖斐轻轻啜一口,那葡萄酒滑入她喉咙,香甜醉,使她惊为天酒。
不禁失声,“这是什么酒,国色天香。”
靳怀刚笑,“祖斐,没想到你是刘伶。”
“再给我一点,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买,我抬两箱到周国瑾家去,下个月就升职。”
靳怀刚再替她斟半杯,“不能多喝。”
祖斐发觉酒瓶上商标纸已经撕下。
“这是什么地方产品?”
靳怀刚答:“我也是刚刚收到。”
“我不相信加州那帕谷有这样子的酒。”
靳怀刚只是笑。
祖斐又品尝一口,觉得只有传说中仙子喝的花蜜才配有这种滋味。
同靳怀刚做朋友仿佛有百利而无一弊。
“谢谢你。”祖斐说。
“为什么这样客气呢,否则要朋友来干什么呢?”
祖斐许久没有结交朋友。她所认识的人,全是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做事,一起娱乐,惨过结婚;靳怀刚像是一口新鲜空气。
他替她把食物放在茶几的抽屉里,祖斐知道他要告辞了,异常不舍得,心中吃惊,这往往是劫数的开始,对任何事任何人发生眷恋爱慕都不是好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小心处理,恐怕不可收拾。
祖斐定一定神。
靳怀刚说:“不走护士又要来赶。”
祖斐微笑着目送他出去。
她走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她。
头发如胶如漆,早该好好搓洗。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衣冠不整,拖拖拉拉。她颓然坐下,偏偏在这种情形下认识靳怀刚,怎么给他一个好印象呢,以后再打扮都于事无补。
祖斐消极地拿起小说,埋头看下去。
她喜欢看小说,时常选读光明面的故事,她向往真善美,故意回避详尽描述人类兽行的作品,以免胸口作闷。
本来这间白色病房足以使她度日如年,但因为靳某的缘故,祖斐倒不觉得闷。
这不是一段平凡的邂逅,靳怀刚可供发掘之处甚多,祖斐对他非常非常有兴趣。
看护进来的时候,发觉祖斐已经睡着,一本书落在地上,她替她拾起书,掩上门离去。
睡了三日,也睡足了,祖斐清晨起床,到处溜达。
医院里的阿妈推着手车经过,隔层上密密麻麻放着一只只洗净的玻璃奶瓶,矮矮胖胖,瓶身碰瓶身,一路上发出铮铮响声;另一只篮子里盛满橡皮瓶嘴。阿妈喜气洋洋地将车子往育婴间推去。诚然,她的确正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任务。
医院中最愉快是这层楼,但祖斐觉得它是伤心地。
医生十分满意她的情况,待会计室开门,祖斐去办了出院手续。
她拨电话给沈培,秘书答:“沈小姐出外开会。”
这倒是意外,“沈小姐几时走的,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才回公司。”
沈培放下电话,公事比私事重要,看样子不会来接她。
祖斐收拾杂物,一部计程车,回了家。
这样磊落以及懂得照顾自己,想来是有一点点凄凉的。
祖斐最羡慕那仲长得漂亮的太太,稍微碰到麻烦,便扭着丈夫啾啾啾地诉说不停,娇嗲十分……环境并没有如此造就她。
不过一进家门,祖斐也就满足了,一室阳光,窗明几净,女佣并无偷工减料,迎上来问要不要喝鸡汤,现炖了在那里。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19)
祖斐瘫在沙发上,这几年为工作虽然似一只大猢狲满山跑,到底也换回若干酬劳。
她赚取得自己的窝。
屋里有她熟悉的味道,想起来了,祖斐把那盆铃兰小心翼翼捧出,犹疑起来,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它受不受阳光?爱惜地搁在茶几上,花茎上还有十来个嘟噜,过两日都会开出来。
打点妥善,祖斐忍不住,到浴室去好好洗一个头。
裹毛巾的时候着实吁出一口气,只觉轻松,大量洒上香水,披上浴袍,走出客厅。
喝一口鸡汤,祖斐自觉与新人一样。
佣人进来报告:“小姐,有人送花上来。”
祖斐喜不自禁,想到老靳,老靳就到。
她忙亲自启门,果然是他,手里捧着一大盆花,朵朵碗口大,洁白如雪,香气扑鼻,形状如一支支喇叭。
祖斐伸手接过,迎他进屋,“欢迎欢迎。”
靳怀刚永远精神奕奕,神清气朗。女佣斟茶给他,他都觉得不好意思,儒雅地道谢。
祖斐问:“要不要喝碗汤?”
他看一看,只说:“我是素食者。”
啊,祖斐想,难道这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就由此而来?
她笑说:“你的花都栽在盆里。”
靳怀刚答:“切割下来,就失去生命。”
祖斐觉得他有趣,颇为执著某一类事,可见艺术家自成一国,有他们的脾气,靳氏也不例外。
很明显,靳怀刚尊重热爱生命,一株草一朵花都受到呵护。
当下他笑说,“在家千日好。”
“真的,越来越怕出差,越来越怕旅行。”
这话仿佛说到他心坎里去,马上有反应:“我也是。”
祖斐问:“莫非你到本市来做研究,也是出差的一种?”
他点点头。
“你没有家庭吧?”
“我单身。”
祖斐放下一颗心,忍都忍不住,双手抱着膝头,笑吟吟,“一个人比较容易习惯新地方,靳先生没回来有多久了?”
靳怀刚说:“我还是第一次来。”
原来在外国出生,是第二代侨民。
“要在我们这里逗留一段日子吧?”
“两年合同。”
看样子他不似用中文写作,难怪沈培说她不知道有姓靳的作家。
祖斐不好意思再三发问。
他却说:“这个绿茶很好。”
口气像外国人,也难怪。
“你觉得我们这里如何?”
靳怀刚看祖斐一眼,欲语还休,显然没有太多好评。
祖斐忽然维护起本家来,“你若自乡镇来,当然嫌这里挤。”
不料靳怀刚眨眨眼,承认:“我确是乡下人,平日爱种花养鱼。”
祖斐只得笑了。
“几时请你到舍下便饭。”
“还有没有先头那样的葡萄酒?”
“有。”
“一言为定/
“你休息吧。”
祖斐送他出去,经过走廊电话机旁,他看到自己的名片。
靳怀刚说:“我以为你早已丢掉。”非常惊喜。
祖斐只是笑。
“为什么不拨电话给我?”
祖斐说:“只怕冒昧。”
靳怀刚温柔地看着她,“你们之中,你是内向的一个。”
祖斐一时没有听懂。
也不是第一次了,靳怀刚说的话,要费一阵思量才可以了解,这,也许亦是文人的特色。
他在大门前迟疑一阵,祖斐耐心等他有什么话要说,但没有,他离去。
祖斐回到沙发上,拥住一只座垫,看着盛放的花出神。
门铃复响,祖斐抬起头来。他忘了什么?连忙站起。
进门来的却是郑博文先生。
祖斐连想都没有想,即刻坐下,恕不热烈招待。
郑博文一路挥着手一路说:“祖斐,唱盘怎么可以放在阳光下,果然不出所料,崩溃下来,我一看就知道不对劲,还有,我找不到遥控器。”
他一屁股坐在祖斐对面,熟络得……也就是像祖斐的前任未婚夫。
祖斐惊奇地看着他,要责人,不如责己。
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不可思议,竟同这样的一个人订了婚,还差点去领取婚姻牌照。
郑博文心情甚佳,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轻轻晃动其中一条腿,等祖斐给他答案。
祖斐细细打量他,原来到今日,她才第一次看清楚他。
郑博文被祖斐瞪着看,喜不自禁。他一向认为自己活泼、时髦、能干、能做能玩,要人有人,要才有才,文凭、家庭、品味,他全有,难怪分了手,方祖斐还那么欣赏他,目光离不开他。
郑博文当然不晓得祖斐心里在怪叫:这么肤浅,这么轻佻,如此自私虚荣,相由心生,引致外形浮躁、动作猥琐。
幸亏,幸亏解除了婚约,祖斐额角冒出汗来。
太惊险了。
郑博文见祖斐出神,更加沾沾自喜,作一个潇洒的手势,“祖斐,那只遥控器呢?”
“啊,我去拿。”
祖斐在书房找到它,取出给郑博文。
老郑正伸手去掐花。
祖斐大叫:“住手!”
郑博文愕然抬头缩手。
祖斐厌恶地喝问:“你想干什么?”
郑博文不悦,“我见这花好看,想摘一朵别襟上。”
“花是给你装饰西装领子的吗?”
“喂,一朵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祖斐不想与他多说,两个人的价值观念,相差十万八千个光年,她大步踏到门口,拉开门,把遥控器塞进他口袋,说:“再见。”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