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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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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腹疑团。

云开凑近一点道:

“你认清楚?”

然后,他往四下一看,高度警觉,急速地向芳子耳畔:“行刑时子弹是空的,没有火药,士兵不知道。在枪声一响时,你必须装作中抢,马上倒地,什么也别管,我会安排一切——我来是还你一条命!”

还她一条命?当然,她的手枪对准过他要害,到底,只在他发丝掠过,她分明可以,但放他这一条生路。

他在她的死路上,墓地出现了。

芳子久经历炼,明白险境,此际需不动声色。听罢,心中了然,脸上水无表情,她用眼睛示意,凝视他一下。

然后,垂眼一看项圈:

“我跟政府合作吧。不过——”

她非常隔膜地望着云开,也瞥了会客室外的狱吏一眼,只像公告:“你们把所有财产充公了,可不可以送我一件最后礼物?我要一件和服,白绸布做的’。——全部家当换一件衣服吧,可以吗大人?”

芳子眼中满是感激的泪,她没有其他的话可说。五内翻腾起伏。

云开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枯黄苍老的手指,不再权重一时的死囚。一切将要烟消云散,再无觅处。

云开用力狠狠地捏一下,指节都泛白了。握得她从手上痛到心上。

双方没有说过那个“严重的字”,但他们都明白了,千言万语千丝万绪,凝聚在这一握中,很快,便得放开了。

似甜似酸的味地灌满她,化作一眼泪水,但她强忍着,没让它淌下来,她不能这样的窝囊。云开点点头,然后公事公办地,收拾一切,最后一瞥——芳子嘴唇嗡动,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分明读到她的唇语,在唤:“阿福!”

她一掉头,离开会客室。

这一回,她要比他先走。她不愿意再目送男人远去。

他的话是真的吗?

——芳子根本不打算怀疑。

因为她绝望过。原本绝望的人,任何希望都是捡来的便宜。

她这样想:自己四十多了,即使活得F去,也是不可测的半生。她叱咤风云的时代结束后,面对的是沦落潦倒、人人唾弃,或像玩具似地被投以怪异的目光。身为总司令、军人,死在枪下是一项“壮举”吧。

且与她交往的,尽是政治野心家、日本军官、特务…对战争负有罪责,双手染满鲜血,是联合国军“不欢迎的人物”,没多少个战犯能够逃得过去。

一打开庭起,也许便是一出戏,到头来终要伏法,决难幸免。

云开的出现,不过是最后的一局赌。——芳子等待这个时刻:早点揭盅。迟点来,却是折磨。

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五日清晨,曙光未现,牢房中分不清日夜。

芳子的“时刻”到了。

她毫无惧色,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摊开一件白绸布做的和服——她最后的礼物。

抬头向着面目森然的狱吏:

“我不想穿着囚衣死——”

他水无表情地摇头。

芳子没有多话,既无人情可言,只好作罢。她无限怜惜地,一再用手扫抹这凉薄的料子。白绸布,和月员”那一年,她七岁。

她一生中第一件和服,有点缅怀。

她还哭喊着,企图扯开这披在身上的白色枷锁呢。扯不掉,逼得爱上它。是一回“改造”。

“我是中国人!”——她根本不愿意当日本人。但中国人处死她。

那一年,她七岁。

一个被命运和战争捉弄的女人,一个傀儡,像无主孤魂,被两个国家弃如敝展。但她看开了;看透了,反而自嘲:“不准,也无所谓了。枪毙是我的光荣——像赴宴,可惜连穿上自己喜欢的晚装也不可以。”

芳子又向狱吏提出:

“可以写遗嘱吗?”

他又望定她,不语。

芳子把身上所有的金圆券都掏出来了,一大叠,价值却很少。她欲放:“连个买纸的钱也不够。”

狱吏递她一小片白纸。

芳子在沉思。

他道:

“要快,没时间了!”

她提笔,是远古的回忆,回忆中一首诗。来不及了,要快,没时间了,快。她写:有家不得归,有泪无处垂;有法不公正,有冤诉向谁?

芳子珍重地把纸条折叠好,对折两下,可握在手心。解嘲地向狱吏道:“我死了,中国会越来越好!我一直希望中国好,可惜看不见!”

狱吏一看手表。

她知道时辰已到,再无延宕的必要,也没这能力。生命当然可贵,但……脸上挂个不可思议的神秘笑容——只有自己明白,赌博开始了。

她昂然步出牢房,天还有点冷,犯人都冻得哆哆嗦嗦。芳子不觉打个寒华,但她视死如归,自觉高贵如王公出巡。

几个人监押着她出去了,犯人们都特殊敏感,脊梁骨如浇了冷水,毛骨悚然。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人哼着这样的歌,唤咽而凄厉,带了几分幽怨: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同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进一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中间有念白的声音:

来来来,喝完了这杯再说吧!

芳子缓缓地和唱着: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颤抖的中国离愁,甜蜜但绝望的追问,每颗心辛酸地抽搐。

芳子手中紧捏她的“绝命诗”。

那白绸布和服,冷清地被扔在牢房一角。

晨光熹微,北平的人民还沉迷在酣睡中,芳子被押至第一监狱的刑常她面壁而立。

执行官宣判:

“川岛芳子,满清肃亲王十四格格,原名显歼,字东珍,又名金壁辉,年四十二岁,国汉奸罪名成立,上诉驳回。被判处死刑,于一九四八年三月二十五日凌晨六时四十分执行。”

他们今她下跪。

执行死刑的枪,保险掣拉开。

“咋呼”一声。

芳子背向着枪,身子微动,紧捏纸条。

处于生死关头,也有一刹的信疑惊惧突如其来,叫她睫毛跳动,无法镇定,最豪气的人,最坚强的信念,在枪口之下,一定有股寒意吧。芳子也是血肉之躯。

枪声此时一响!

枪声令第一监狱紧闭的大门外,熙熙攘攘来采访的新闻记者不满——因为他们未能耳闻目睹。

早一天,还盛传在德胜门外的第二监狱执行死刑,但临时又改变了地点和时间。

新闻记者们早就作好行刑现场采访的准备,中央电影第三厂的摄影队,也计划将川岛芳子的一生摄制成胶片,可是最后一刻的行刑场面却落了空,“珍贵”的镜头,终于无法纪录下来?为什么有如此忙通的安排?

大门外,大家都在鼓噪。

士兵严加把守,说是没有监狱长之令,绝对不能开门,不能作任何回答,即使记者们纷纷送上名片,也无人转报。

一番交涉。

——直至一下沉闷的枪声传出。

隔得老远,听不真切。

枪决已经秘密进行了?

没有人能够明白,里头发生什么事。

太阳出来了。

阳光与大地相会,对任何一个老百姓而言,是平凡一天的开始。对死因来说,是生命的结束。——她再也没有明天!

狱吏领来一个人。

他是一个日本和尚。

古川长老随之到监狱的西门外,只见一张白色木板,上面放着一具尸体。

一具女尸。

这女尸面都盖着一块旧席子,上面压了两块破砖头,以防被风吹掉。

死者身穿灰色囚衣,脚穿一双蓝布鞋。

古川长老上前认尸。

他是谁?

他是一个芳子不认识的人,日籍德高望重的名僧,原是临济宗妙心寺的总管,又是华北中国佛教联合会会长,为了传教,东奔西走劳碌半生,现已七十八高龄。

他一直关心芳子的消息,也知道她的兄弟、亲戚、朋友、部属,全都害怕受汉奸罪名牵连,没有一个敢或肯去认领遗体。古川长老以佛教“憎罪不惜人”的大乘精神出发,纵与她毫无渊源,也向法院提出这要求。

老和尚上前掀开盖面的旧席子一瞧——

子弹从后脑打进,从右脸穿出,近距离发射,所以炸得脸部血肉模糊,枪口处还有紫黑色的血污。

他喃喃地念了一些经文,便用脱脂棉把一塌胡涂的血污擦掉。

不过完全不能辨认生前的眉目。

他以白毛毯把尸体裹起来。

就在此时,记者们都赶来了。他们匆匆地忙于拍照、吵嚷,大家挤逼一处,企图看个清楚。——到底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

他们好奇地七嘴八舌:

“枪决了?”

“只拍尸体的相片,有什么意思Y”

“作好的准备都白费了。”

“是谁临时通知你们的。”

“真是川岛芳子吗?”

“不对呀,这是她吗?满脸的血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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