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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砚琳又软软叹了一声。
可可芳心飘荡回那日午后。
当时他扶起她,低声叫她别哭。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些什么,只想尽情让满腔复杂的情绪藉由泪水宣泄出来。
而后,他又吻了她。不仅吻她的唇,也吻遍她的身躯。她第一次在异性面前裸裎以对,也第一次看男性光洁精瘦的体魄。虽然他及时在“最后关头”煞了车,但她仍觉得自己无论在生理上、心理上,都已与他结合了。
姊姊所说的“相依相属”便是这种感觉吧!
他为何这般待她,从没想过首位触动自己心弦的人会是他,而且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厌恶或意外,仿佛……一切已在命中注定。
再度轻喟一声,叹息中洋溢的情感依然清甜如蜜,她凝睇墙上绣帷织就欲双飞的鸳鸯,以及半阙浅词──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不期然间,复又绯酡了脸蛋,欲除却脑中回肠荡气的绮思,无奈它偏爱盈流于眉目心间,无计相回避……
“香福楼港式饮茶”的食客人潮稍稍退去一些,墨玮暗暗赞自己有先见之明,约在尖峰用餐期间之后,否则届时场面可能会非常尴尬。
“你太小题大做了。”云开被她强敌当前的表情逗得好乐。
那呆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你从没被他们盘问过,当然笑得出来。几个月前我和男同事因为公事而一同用饭,凑巧被他们撞见了,足足审问人家两个多小时才放人,问到最后,连对方的曾祖父做哪个行业也调查得一清二楚。”该不该告诉他那位男同事恰好叫“谢见之”?嗯……这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反正我又不怕他们问。”他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意识。“他们何时会来?”
“他们踏进来的时候,你会知道的。”她开始担心起其他细节。“对了,刚才路上交代你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全记得了?”
“记得!”他实在服了她。“我记得伯父伯母很好相处的,你何必太杞人忧天。”
“那是因为以前他们是你的房东,现在则是准岳父、岳母,不可同日而语,明白吗?”笨小子!
入口处突然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听起来像某人撞上玻璃门,接着成堆的细小物品叩叩叩往地上洒落,人群嘈杂中响起一个特别宏亮的嗓门,哗啦哗啦与服务生理论起来。
“他奶奶的!俺以为这是自动门,亏你们店铺搞得这么大,干啥子不装一扇自动门呢?”
“他们来了!”两人异口同声提醒道。
“女儿唷!女儿哪!”杜父打老远便呼唤起来,壮硕魁梧的体格伴随着雷公的音量席卷到他们桌旁,杜母悠哉游哉跟上来,中年发福的身材完全被丈夫巨大的背影遮住。
“俺的宝贝女儿唷!咦?真的是你这小鬼呀,欧阳云开?”
云开咽回一个笑容。他至少有八年不曾被人称呼为“小鬼”。
“杜伯伯,是我,辛云开。”他站起来和准岳父握手。自己的身材在东方人中已经算高大了,但是在杜父面前依然觉得“矮人半截”。
“他奶奶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以前不是姓‘欧阳’吗?”杜父狠狠朝他背上拍了一掌,云开吭也不吭地捱下来。
“爸,我昨天告诉过你他这几年的遭遇了。”难不成昨天下午长达三个小时的问话全是白搭?
“哟!俺想起来了!你老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嘛!”杜父哈哈大笑,玻璃杯里的水液震得左右摇晃。如果不是杜父自己说出来,想说服旁人他和娇柔纤弱的墨玮是父女,只怕必须抬出一桶硫酸当威胁。
“来来来,坐坐坐!”杜母当场接过主持棒子。“卡紧点菜,大家要吃啥?”
“来一壶茅台!”杜父再拍他一掌,这回他轻轻咳了两声。“小子,咱们来喝个不醉不归。”
“爸,这里是港式饮茶,不卖茅台。”
“那就不喝酒了,来个麻辣锅吧!”
“爸,港式饮茶也不卖麻辣锅。”
“他奶奶的,香港人全成了仙啦?啥都不吃不卖!”
“爸,小声一点,如果厨师听见你的批评,他会很难过。”
“格老子的,不让他听见我也很难过啊!你宁愿别人难过还是自己的老爹难过?”
有道理!
墨玮对云开哀伤地微笑。“我输了。”
他勉强按捺下喉间冒泡的笑意,提起随身携带的公事包,打开来。“杜伯伯,你看这是什么?”
“哎哟!”杜父当下眉开眼笑,拎起两瓶瓷壶装的茅台。“你这小兔崽子还真精乖,好,女儿嫁给你,没问题!”
“死老猴!”杜母咚咚敲他两记爆栗。“两罐酒就可以给女儿卖掉啦?”
墨玮感激涕零地凝睇母亲。唉!世上只有妈妈好,果然言之有理。
“最少也得再加两栋楼仔厝。”杜母的下一句话马上把她打回原形。
“你们今天是来卖女儿的?”她委委屈屈地抗辩。
眼见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要展开,云开连忙接过菜单,由他来主持大局。“我来点菜好了。”
旁边陪尽耐心的服务生露出“好不容易等到你”的表情,一一记下菜名。
“呃……先生,本店禁止携带外食……”他瞄瞄那两瓶茅台。
“他奶奶的!什么外食?”若非墨玮及时按住,杜父早已跳起来大骂。“你们可以卖‘爱克死我’、‘威死鸡’这种标准‘外食’,反而不准客人喝正统佳酿的中国‘内食’?”
服务生无助极了,连忙瞥向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理智的云开。
“我和贵店的老板是老朋友,我想他应该不介意破一次例吧?”
服务生只求找个台阶下,听见他的解释只差没千恩万谢地退场。
“卡像样一点,今天是来看女婿的。”杜母白了老公一眼。
墨玮听见母亲的言语,全身马上进入戒备状态。开始了!自己小心应付,步步为营吧!她投与“待宰羔羊”警觉的视线。
“你今年几多岁啦?”杜父率先开炮。
“二十八,和玮玮同龄。”他回答得中规中矩。
“唉呀!虚岁三十,属马的。”杜母大惊小怪地喳呼。“你们‘两匹马’合起来不就是‘马马虎虎’吗?我看你们不速配啦!”
他微微咳嗽一声。“伯母,我这匹‘马’很会赚钱,算是千里良驹。”
“很会赚钱是吧?那就速配了,很速配!”杜母就等着听这句话。
他朝表情愠怒的墨玮捎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你在哪里高就啊?”依然是杜父的发问。
“保险公司。”
“啥子?你是拉保险的?”杜父哩啪啦吼了起来。“俺最讨厌拉保险的,那些人就像俺老婆说的一样,‘一只嘴,胡蕊蕊’。”
“啊你不会讲台语就不要讲啦!”杜母又打他头。云开忽然发现,杜伯母整治老公的姿态、语气与墨玮修理他的情景一模一样!连杜父的下场都和他很类似,空有堂堂七尺之躯却被骂得不敢吭声。
“爸,人家是副总经理,不用跑业务。”
“这样喔!我看不好啦!副的一下子就被正的换掉了。”杜母敲边鼓。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有话说就是了!
云开突然咧出欢欣的笑靥,先向杜父使个眼色,凑过去嘀嘀咕咕讲了几句!
再向杜母使个眼色,又如此这般咬了一阵耳根子。
而后,奇迹发生了。两位长辈同时露出惊喜、诧异、怀疑,种种复杂交加的表情。
“你讲的都是真的?”杜母再确定一次,云开点点头向她保证。
夫妻俩对望一眼。
“既然如此,那俺也没啥子可以挑剔的,女儿就交给你了,俺不反对。”杜父再赏他豪爽的一拳,云开及时吞下口中的茶水以免喷出来。
“你们──”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葫芦里卖了哪些狗皮膏药?
“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听听?”
“不行!”三人一致摇头否定。
太过分了!事关她的终生幸福耶!
“辛、云、开!”每回她叫出他的全名,他就明白暴风雨正值酝酿期。
“上菜了,烧鸭,我最喜欢吃的。”他避开女朋友光火的灼人视线,率先引开话题,三人一个劲儿埋头猛吃,压根儿没人理会她。
你皮在痒了!她暗骂。不管!他若不把今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休想她嫁给他!
这明明是迁怒!
砚琳提出严正的抗议。
“你不能因为被老板刮胡子,就把怒气转嫁到我身上。”亏老姊还念到大学毕业,连“不迁怒,不贰过”的基本常识也记不得。
“我管你的!每次做事都仗著有人跟在后面收拾,就瞻前不顾后,长到二十四岁了还不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告诉你,这一回我不帮你了,自个儿想办法去。”墨玮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