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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芽-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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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三件厚裘了……”梅舒迟苦笑地看著自己身上原先就包裹得密不通风的厚氅,上头披著二哥梅舒怀脱给他的那件镶满润圆珍珠的华丽织裘——很重,光是上头百来颗指腹大小的珠子就足以压垮人,现在又添了大哥梅舒城的狐裘。

“穿著吧,你风寒才刚好。”他宠溺地拍拍弟弟。

“谢大哥。”

“大哥……二哥……三哥……”

飘忽的声音如泣如诉,像极了冤死的鬼魂心有不甘地向哥哥们托梦时的调调,白惨惨的身影晃进花厅,每一步都像要摔著了,引来身後奴仆的惊呼,可他还能在摇晃间,稳稳当当地跨进厅里。

“三哥……披件衣……”

梅家小四将自己当成了白狐裘,双臂一摊地挂在梅舒迟颈肩,整个人平贴在他背脊,脑袋瓜子寻到了最舒服的姿势继续和周公相亲相爱去。

梅舒迟身上挂了四件厚裘及一个人——四件厚裘中有一件是梅家小四没来得及脱给他,还穿在自个儿身上。

大当家梅舒城弹弹指,让两名小厮将梅家小四架离梅舒迟身上,塞到一旁的软椅上去秋眠。

二当家梅舒怀一贯穿著华裳,只是在这个不属於他的季节中,添了些慵懒睡意,当然也让他原本就美戚十足的俊俏容颜变得更无懈可击。

“怎么不见那个老跟在你身边的娃娃护师?”

“她去拿厚裘来。”第五件。

“真是忠仆。”梅舒怀呵呵笑著。

“我倒觉得小三没将她当成奴仆看。”梅舒城接过热菊井,大呷数口,煨暖了心窝。“打小就这样。”

“可那丫头倒真将小三视为主子。”梅舒怀咽下一块菊花甜糕,兴致颇高地和大哥谈著正坐在两人对面苦笑的梅舒迟。“我本来还以为,她该恃宠而骄,仗著小三宠她疼她,大剌刺巴著梅三当家,只要攀上了三夫人的位置,什么护师奴仆的身分不全都抛在脑後,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二哥,别这么说话。咱们四兄弟不也曾穷途末路,不也曾是别人府上的奴仆?在身分上,我们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

梅舒怀仍是笑著,“是这样没错,所以如果你哪天对咱们说你想迎娶她入门,我们一点也不会惊讶,更不会反对,是不,大哥?”他将回答权抛给正在喝茶的梅舒城。

梅舒城仍专心品著高档菊井,“梅家没有门户之见,只要是你们想要的,大哥都不反对。”反正他溺爱弟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差这一件婚姻大事。

“说到哪去了,不是要谈生意上的正事吗?怎么说著说著说到这上头来了?”梅舒迟努力想转移话题,甚至翻开今年采菊的盈余帐册,盼能让大伙将注意力转到册本上。

“是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可是咱们三当家想娶,人家还不肯嫁哩。”梅舒怀接过帐本前撂下这句话,他的眸子总是精明得让人无所遁形。

听见梅舒迟无声轻叹,梅舒城决定拦下这惹人沉默的话题,省得梅家小三抑郁。他挑了个最近发生的事开口:“前几天梅福向我提起,他那远房外甥也到了成家的岁数,他向我这个做当家的讨了个赏,希望能让他外甥和新媳妇儿在梅庄办场热闹的婚宴,我允了,反正那远房外甥和新媳妇儿都是梅庄里的人,做主子的尽分心意也好,再说,梅庄好久没热闹热闹,藉著办婚宴,顺道让庄里的人放松一下。”

“乾脆再瞧瞧庄里有没有其他对情意相投的小俩口,将大伙的婚事全给办齐了,来个双喜临门。我这边的梅兴暗恋王厨子他女儿好些年,如果王厨子肯点头,让他早些娶她进门,省得时常三更半夜摸黑到花园去谈情说爱。”梅舒怀为自个儿的贴身小厮争取福利。

“……我这边……也有个小丫头和长工……呼……”飘虚虚的嗓音企图插嘴,最後又被周公给拖回去下棋。

好,简单几句大家都懂了,乖,继续睡。

“小三,你说呢?”梅舒城总会听过所有弟弟的意见。

梅舒迟微笑点头,“大家能在梅庄开枝散叶,这是好事,也是我们当主子的责任。若要设宴,西园最合适,那里的红菊喜气。”他停顿了片刻,带笑的眉峰忽然微微敛起,“等等……大哥,你方才是说——梅福的远房外甥?”他脑中快速翻著无形的梅庄名册,一个名字蓦然浮现。“梅……项阳?”

“是这名字吗?”梅舒城也不太确定,毕竟梅庄奴仆太多,他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背每个人的名宇。“我只记得他是梅庄护师之一,今年二十了吧。”

梅舒迟更确定了。梅项阳,小阳笨师弟,这个名宇多久没听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似乎只到梅媻姗疏远他的那天为止,因为之後梅媻姗不曾再同他多谈关於她周遭的人事物,当然也包括了久违的“小阳笨师弟”。

这个名字,只在他的耳畔消失,并不代表著他已不存在。

“他要娶的新媳妇儿是谁?”依男人的直觉,他从许久之前就从梅媻姗口中听出了梅项阳对她的情意,那些在她眼中恶意戏要她的劣行,在他眼底却是一个男孩想赢得心仪姑娘全盘注意的手段,他知道,梅项阳把他的心全搁在梅媻姗身上。

现在改变了吗?他有了其他爱慕的姑娘吗?

时间,会让他将心从媻姗身上收回吗?

“听说是梅盛的女儿。”

不会。

梅舒迟脑中浮现这两字时,梅舒城同时给了他答案。

反观他自己,他都没办法做到,又怎会天真地以为梅项阳已做到呢?蠢。

梅舒怀先是瞧瞧看似平静的梅舒迟,才转向梅舒城道:“大哥,你知道梅盛的女儿是谁吗?”

“梅盛的女儿就是梅盛的女儿呀。”他哪记得呀!

“……我知道……”梅家小四在角落举起软趴趴的膀子,可是无人理会他。

“梅庄第一辈的奴仆我都没办法叫全,何况是他们的子子孙孙?”

花厅的绸纱掀起一角,梅媻姗怀抱著裘袍回来,先朝众当家恭敬揖身後才抖开裘袍,披在梅舒迟僵硬的肩头。

梅舒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瞅著桌上那杯有著他倒影的菊井瞧,反常地没向她道谢——这不是梅舒迟向来的习惯,他从不将奴仆替他做的事情视为理所当然,更不吝啬向他们称谢。

这一回,他没有,只像个无所适从的孩子,不肯抬头。

“啊!”

梅舒城冷不防拍桌而起,震洒了石桌上的杯杯壶壶也无暇理会,长指直挺挺地指向梅媻姗。“你是梅盛的女儿!”

震惊,大大的震惊。

梅舒怀是一脸早就知道情况,见怪不怪的脸;梅家小四则是被梅舒城那声惊吼给稍稍震回神智,掏掏耳,翻个身再睡;梅舒迟仍是专心盯著茗杯瞧。

梅媻姗一头雾水,什么时候她的身分会让人这么震惊?又不是什么皇帝老子的私生女,犯得著让梅舒城愕然万分,好像她欺瞒了他似的。

“我是梅盛的女儿没错。”

“你有妹妹还是姊姊?!”缓些,说不定梅福口中的新媳妇人选不是她。

“有妹妹和弟弟。”是爹爹和後娘这些年添的。

“妹妹多大岁数?”

“八、九岁吧。”虽不明白梅舒城为何问这些琐事,她仍照实答。

“说不定梅项阳恋童,想娶的是她妹妹!”至今,梅舒城还在做垂死挣扎。

天!梅庄里每一个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三弟待梅媻姗如何的好,若不是心存情芽,哪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到这种地步?而现在,梅媻姗却选择要嫁给别人,教他三弟情何以堪?!

“大哥,够了,别说了。”梅舒迟的声音平稳得难以听出任何起伏。

淡淡的,他牵起了笑。

“既然你允了,就这么吧。如果她不介意,让我充当她的兄长,替她张罗个热闹的亲宴,也算……心意。”

饮尽最後一口仍残存著热度的菊井,梅舒迟起身,肩头数件厚裘全滑落地,在他脚底漾成涟漪般的圆弧,梅媻姗上前替他拾起厚裘,梅舒迟却先一步挥开花厅绸纱,许是心绪紊乱,许是力道发泄,一阵裂绸声在那只揪纱的指间传开,她还没来得及站超,梅舒迟已经快步离开花厅,头也不回地。

那裂开一角的绸纱被冷风吹缺了口,无法遮蔽他远远离去的身影。

他,落荒而逃。

六年前,他病愈清醒,失去了小粉娃。

六年後,他病愈清醒,失去了梅媻姗。

一睡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是最後一个知道的,她竟然是最後一个才知道的!

如果不是今天梅家兄弟的反应太过奇怪,她恐怕得上了花轿才知道她的终身大事已经被爹娘给订了下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早知道晚知道有差别吗?再说,你和小阳自小一块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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