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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抬着秦王来到庭苑,为秦王褪尽衣物后自行退下。
丞相命人把守庭苑四周,禁止任何人骚扰,只剩下他与公孙玄在旁观瞻。
他们二人扶着秦王坐直,我解开银针袋,对秦王的身子视若无睹,眼凝一线,落针如风。
天地精气流泻,一地月华如水。
不久,秦王突然一动,吐出三大口乌血。
丞相与公孙玄不约而同地惊喜道:“王上醒了。”
“再服三日汤药,王上便可痊愈。”我轻轻取针。
“是你,寐兮。”秦王睁眼,低声唤我。
“王上,是鸣凤夫人救冶王上的。”公孙玄不失时机道。
“你懂医术?”秦王讶异地问,面色苍白,身子仍虚。
“略通一二。”我淡淡道,起身行礼,“王上,寐兮告退。”
丞相赶忙笑道:“王上,鸣凤夫人是春秋老人高足,精通医术。”他转眸我,别有意味,“王上刚刚醒转,劳烦夫人为王上穿衣。”
我静默须臾,取来衣袍,垂眸道:“寐兮伺候王上穿衣。”
丞相与公孙玄轻步地退下,秦王任我伺候,日光追随着我。系好袍带,他握住我的手,“寐兮,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
我抽出手,后退一步,“寐兮不辛苦。”
秦王一怔,随即轻声一叹,目光渺渺。
我抬眸望他,眉心微蹙,似含轻愁,“王上早点就寝;寐兮告退。”
未及他出言挽留,我立即转身离去。
此乃欲擒故纵也。
那些污秽的流言蜚语,秦王仍然耿耿于怀,可是经过此事,他必定不若先前坚定,不会再对我不闻不问。
之后,公孙玄会告诉他为何卧病、为何昏睡。不出所料,秦王命人搜查露初夫人、云伊夫人和蒙王后寝殿,在阳硕殿搜出少许腐骨散。
秦王震怒,将蒙王后禁足阳硕殿半载。于此,蒙王后骤然失势。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既打压了蒙王后,又警示了露初夫人。这一次,我先放露初夫人一马,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少许腐骨散,自然是无情在某个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阳硕殿,以此栽赃嫁祸给蒙王后。
腐骨散并非媚香,而是师父研制的剧毒。我在学艺时看师父研制过,此次凭着记忆研制,没想到毒性与师父所研制的相差无己。秦王中毒,并非闻了腐骨散焚烧的香气,而是每日服用定量的腐骨散,毒性积在体内,数日后便发病昏迷。
神是我,鬼也是我。
我要秦王对我心生怜惜,我要重回日照殿,我要任何人再也威胁不到皓儿的安危,我要伤害过皓儿的人尝尝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
三日后,秦王驾临荣华殿。
其时,红形彤的斜阳悬挂西天,霞光万重,云锦绵延,鲜艳如血。
殿后庭苑渐起丝风,天与地却仍是热烘烘的,身上穿得单薄,亦汗流浃背。
我与皓儿坐在廊下闭目歇息,凌乱的脚步声从空旷的大殿传来,皓儿疑惑地看我一眼,旋即起身去瞧瞧究竟是谁来访。
“儿臣拜见父王。”皓儿的声音惊喜无比。
“皓儿快快起身,你母亲呢?”果然是秦王。
“母亲在后边,儿臣带您去。”
我起身,整好衫裙,就在秦王与皓儿行过来之际,敛衽行礼,“寐兮叩见王上。”
秦王快步走过来扶起我,笑道:“无需多礼。”
皓儿欣然的微笑不自觉地逸出唇角,“父王,荣华殿郁蒸闷热,您多多担待。”
秦王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侍臣李也,“还不快去抬冰鉴过来?”
李也应诺,转身吩咐后面的侍从去日月殿抬冰鉴。
皓儿识趣道:“父王,母亲,儿臣先行告退。”
秦王笑望着皓儿,“去吧,明儿你到奏疏房来。”
皓儿应了,含笑退下。李也自然也知情识趣地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秦王与我。
“王上尚未痊愈,怎地出来走动了?”我轻责道,微含嗔怪,不掩关怀。
“寐兮,若非你,寡人也不会好得这么快。”他握着我的手,掌心的汗黏在我手背上,粘糊糊的让人不舒服,“寡人应当好好赏你。”
“王上无碍,寐兮便安心了,从未想过赏赐。”我轻轻地抽出手。
“寐兮,寡人知道你心中有怨有气。”秦王叹了一声,“王后与露初夫人咄咄逼人,说那些流言蜚语有损君威,蒙将军等人也说你……寡人不得不对你有所冷落,待那些谣言有所平息再来看望你。”
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明明自己所想所为,却总是摆出挡箭牌,说自己多么无奈、多么迫不得已,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不可否认,秦王是治国有方、守业有道的明君,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于国政明断果决,于大业禅精竭力,于妻妾却是多情心软,于家事优柔寡断。因此,他极易受到旁人的蛊惑,耳根尤其软。
因此,我与皓儿被贬冷宫,皓儿甚至差点儿赔上性命。
我清婉一笑,“寐兮从未怨过王上,只怨自己命苦。”
他诚挚道:“寡人知道你受委屈了,当初你孤儿寡母远去吴国,为我秦牺牲那么多,寡人不是那种心胸不阔,拘泥迂腐之人,从今往后,寡人不会亏待你与皓儿。
“寐兮谢过王上。”我抿唇微笑,“王上是否认定我在吴国受了百般折磨与凌辱?”
“此言何意?”秦王不明白为什么我有此一问。
“王上,冰鉴已到。”李也迈步上前恭声禀报。
“抬到寝殿。”秦王扬声呀咐,携着我走向寝殿。
侍从果然卖力,荣华殿距日月殿不近,他们竟然如此迅速地搬来冰鉴。
将冰鉴放在床榻前,李也与侍从退出寝殿。
冰鉴里的冰块一点一滴地消融; 闷热的寝殿有了些许凉意,舒服宜人。
秦王拉着我坐下来,急切地问:“寐兮,适才你所说的,究竟是何意思?”
眸光楚楚婉婉,我缓缓道:“在吴十二年,寐兮一直守身如玉,清清白白。
闻言,秦王大为震惊,“寡人听闻吴王与吴文侯……”
“寐兮知道,全天下人都说吴国质子府的寐姬是媚骨生香的艳姬,说寐兮是淫娃荡妇,可是没有人比寐兮更清楚自己。”我冷冷眨眸,静静地问,“王上宁愿相信旁人,也不信寐兮?”
“不是不信你,而是……”
“寐兮手无缚鸡之力,吴王与吴文侯用强,寐兮自然无法反抗。”
“咳,是寡人送你到吴国为质的,一切都是寡人……”
“王上无需自责,当年之事,王上也是迫不得已。”
“你明白便好。”听我这么说,秦王点点头,似是很安慰,“当年,蒙将军必定不会让蛟儿去吴国为质,露初夫人极力拉拢丞相,丞相便提议你带着腹中孩儿前往吴国;咳,当年若非诸臣附和蒙将军与丞相之议,寡人也不会送你去吴国。”
虽说秦王受诸臣掣肘,我亦很清楚,若非他点头,诸臣也不敢强逼秦王,一个巴掌始终是拍不响的。
我笑道:“王上,寐兮与皓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只要王上待皓儿好,寐兮别无所求。”
秦王转眼笑道:“好,寡人必定全力栽培皓儿。”
“王上知道,寐兮师从春秋老人,医术不精,却懂得施针。”我缓缓起身,手指轻压他头颅上的一处穴位,“只要在这里刺下一枚银针,便会昏睡一个时辰,做一个香艳绮丽的美梦。”
“是何美梦?”秦王的脸上漫上惊色。
”假如寐兮在此处刺下一针,王上便会立即昏睡过去,在梦中与寐兮相会,行周公之礼。”
“竟有如此诡异之事?”秦王惊异道,不太相信我所说的。
“在吴国十二年,寐兮每时每刻都藏着银针,每当吴王与吴文侯企图凌辱寐兮,寐兮便出其不意地刺入一针,以保清白之身。”我柔声道,坐下来。
“当真?”秦王万分惊异,“一针下去,真会梦见你?”
“若是不信,王上大可一试。”我淡笑,手指扣上一枚银针,“王上放心,一针下去,绝不会伤及性命,也不会伤及身子。”
思虑片刻,秦王道:“好,寡人信你的医术。”
眉梢含笑,双眸如漾,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地靠近他的唇,唇角的笑意愈发媚人。秦王受不住我如此诱惑,眼色一暗;猛地抱住我,欲吻上我的唇。
就在此刻,我右臂高抬,猛地一刺, 银针刺入他的头颅。
全身一僵,他缓缓闭眼,软倒在床。
我扶正他的身子,脱下鞋袜,然后出了寝殿,示意李也过来。
“王上困乏,在此歇息一个时辰。王上让你在此恭候,我去看看皓儿。”我温声道,以一种柔和的、居高临下的日光吩咐他,“王上醒来之时,时辰也不早了,你传令下去,备一些清淡利口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