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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缓缓坐起来,楚岫忙扶着她,云罗趁势握住他手,道:“楚大哥,你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象我们这样成天尽想着见不得光的肮脏主意。”
他分明抱过她,救过她,呼吸与闻肌肤相接,然而她温软滑腻的手在他掌心,顿使他心旌摇动,连手也不自禁微颤起来。
“云罗。”
云罗打断他:“象我这种人,我最好是远着我,避着我,尽量不要再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在一起,指不定哪天我就骗了你,害了你,连累了你。”
这重意思,楚岫听出来了,心里一沉,问道:“还是要报仇?”
“我不能半途而废,”云罗道,“不论是仇恨,或者是因这仇恨而起的与他人的誓约,都不可容我半途而废。楚大哥,你得想好,你把我当成朋友,可我处心积虑害你师弟,不死不休。”
楚岫半晌道:“你并不就此罢休,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再去转告师弟?”
云罗道:“就算你不说,柳欢宴他也防着我,并不会因我离宫而有所轻忽。就算你说了,为你师弟,那也是应该的。”
楚岫道:“我……我对你,那次在药圃遇见你,我是告诉师弟的,后来、后来却……”
“后来影子师兄终于有了自己的看法是吗?”云罗微笑道。
楚岫咬了咬牙,道:“师弟是我亲人,但是,自你在宫中救我,我和你、我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心里——就喜欢的是你。”
云罗默然微笑,半晌道:“我不值得你喜欢。那次我救你,也绝非出于善意。”
“那又怎样?”楚岫道,“我便是喜欢你。”
顿了顿,他柔声道:“我知道,我说喜欢,不够资格,因为我既不能护你周全,又不能停止为师弟做事,你不喜欢我,甚至把我当作仇人,我都能理解。”
云罗微笑道:“你最好别这么想,异日你若不恨我,我便很知足。”
楚岫百感交集,再也无话可说,迟疑了半晌,道:“那么,你保重,我出山一趟。——我很快会回来的。”
云罗点点头,却又唤住他:“楚大哥。”
楚岫回身看着她。
“如果我说,不要再出去,你怎么样?”
楚岫犹豫了一下,云罗抬起头来仰望着他,他站在阳光下面,脸部边缘闪烁着七彩的光,她看不清他的眉目,她在心底里绘出属于他的温和面颜,微笑着叹息:“没事了,你去吧。”
目送他远去,云罗无力地伏在石上,一霎时感到天旋地转,突如其来的腥甜涌向口边,拿丝巾慢慢拭净,不由得怅然若失。生活象染在雪白丝巾上的血迹一样明艳,可是死亡的阴影在召唤。
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慢慢看,慢慢沉吟。那是一枚以青丝打成的同心结。同心结里汇聚多少不快乐的往事,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娘娘。”
云罗头也不回,她早就做了标志,秋林早该找来了,大概是看见楚岫始终在附近而不敢轻易现身。
“秋林,以后请不要再以此相呼。”
秋林蹲在她面前,小心地拿地那方丝巾,开始替她到水间流净,问道:“真的不再回去?”
“好容易出来了,不想再回。”
“那么这个同心结呢,打给楚相公的?”
云罗摇头,慢吞吞地道:“秋林,你可知同心结的意思?”
“同心结,千丝结成,那还用说吗?”
“可是我的同心结,是一段肮脏不堪的记忆而已。秋林,那时候我在永巷,曾将同心结寄予柳欢宴,只望他来救我。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不会,但是当我不得不把它送出去的时候,居然还会心存一点指望。秋林,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很傻?”
秋林道:“有些事情,永远记着,是很痛苦的。”
“不记,就不痛苦?”云罗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亲生爹爹将你抛入皇宫,做了畸余之子,你好容易挣扎长大,他们就一个个来提醒你的身份,在你身边结起一张张密密的网?”
秋林正在洗帕子的手一颤,微笑道:“我记得,我痛恨。所以,在这世上,谁也别想得到我的真心。”
“明知秋林是这样的人啊,可是我仍然只得依靠你。”
“你不是不能利用楚岫,而是不忍心。”
“是啊,不忍心,娘娘和奴婢都是已经脏了的人,何必再去牵累他人?”
云罗微笑道:“秋林,你又忘了。”
秋林道:“奴婢叫惯了,改不过来,娘娘,就当奴婢天生是奴才命,莫叫我改。”
他从云罗手中接过那枚同心结,“给皇上?”
“给皇上,但别让他找到我。”
秋林眯着眼睛道:“据奴婢所知,皇上身边除了小林子还有高人,娘娘走失这是头等大事,难保他不会动用最重要的力量。”
云罗低头寻思:“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亮了相,除非就是不来找我,如果过来找我,就瞒不了他是吗?”
“正是。”
云罗叹了口气:“那么,秋林,在此之前,麻烦你再做一件事。”
“请娘娘吩咐。”
“帮我离开这里,这个世界上,除你而外,从此以后没有谁再能找得我,但你也不要再来找我,我想找你,我自有办法。”
“也瞒着楚相公?”
“权当我死了。”
110 娑婆苦,光影急如流
夜色里弥漫着浓浓的雾,西昌大军围住孤城,楚岫一路穿行,只看见连天的营寨,篝火偶闪,四下里无比安静,总是透着一些什么不寻常,楚岫也不及细想,只顾着不出声息地穿过重围,进入城中,直接先去找柳欢宴。
柳欢宴脸色淡淡若金纸,竟是病得很重,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浣纱伏在床边,嘤嘤的哭。这情形将楚岫吓出一身冷汗,低声唤道:“师弟?”
柳欢宴阖目不理。
“你,”柳欢宴不开口,浣纱抢着替主子发难,“你还回来做什么,回来等着看大人怎么死么?”
楚岫问道:“师弟怎么了?”柳欢宴身子素来不好,但他医术通神,即便病重,他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看这情形,“毒发”这两个字预先不祥地跳入脑海之中。
浣纱流泪道:“你别问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大人拒药,已经三天,你只管不回来,再晚几天,直接回来收尸得了!”
楚岫想和柳欢宴说句话,每次总是被浣纱抢着开口,只好沉默下来。
柳欢宴微微睁开眼睛,瞧了瞧他,吩咐:“浣纱出去。”
楚岫近前一步,把他扶着,靠向自己的肩,道:“你果真拒了药?那怎么成,你……”
“我有余愿未足,”柳欢宴冷冷道,“我不会那么傻,放心吧。”
“那为何拒药?”
柳欢宴神色冷漠,拦住他道:“我就算不吃那个药,十天半月也死不了。”
楚岫看他脸色淡黄,面上还隐约浮沉一层油光,明白他实在是焦急郁结所致,不由得心生怜惜,这次回来,他实在是下定决心,然而看着柳欢宴这等情形,绝情的话,着实说不出口。
他没开口,柳欢宴却主动赶他了:“我这里没有事情,你走吧。”
“师弟。”
柳欢宴冷笑:“就算有事,从此以后,也不关你事。楚岫,你很清楚自己的变化吧?我说你一声叛变不为过吧?既然如此,我的事情,再也用不着你管。”
“叛变?”楚岫道,“我承认对不起你,可是叛变……师弟,我从来没承认过为西昌做事。”
“师门呢?”柳欢宴语音冷峭,“我呢?你能说自己坦然无愧?”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楚岫只得沉默不语。
柳欢宴叹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可是……”
“比起担心我的安危,师兄想必更关心另一个人。既然这样,柳欢宴不需要施舍怜悯,无论什么事,靠我自己都能解决,请你离开,趁着我还不想对付你,请你马上离开。”
语气严厉,脸色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温暖闪动。楚岫张了张嘴巴,却是无话可说,柳欢宴说得没错,他这次回来,的确是向他告别,是打算抽身而走,柳欢宴憔悴的形容使他生出几许迟疑,然而,那个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柳欢宴背过脸去不理他,楚岫想他或许是有几分负气,只好慢慢跟他解释,甚至他的奢望是师弟能不能临渊而回头,眼下他病着,不好过于和他纠结,于是慢慢地退了出来。
这一晚雾色浓重,城里也到处飘着茫茫轻雾,使得看起任何东西都是雾里看花。这种天气让楚岫感到略微的不宁,总觉得心里烦燥不堪,云罗不肯收手,师弟看上去也不能善罢干休,他是连心头也弥漫着茫茫大雾,找不着出路和方向。
回头再看看那所房子,有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那里是不是太安静了,太安静,和往日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