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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张大红色的贺卡。
“书璐、家修:
很遗憾不能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此时我正坐在肯尼亚某个平原上自己搭的帐篷里给你们写信,今天的夜空是很深很深的蓝,但是天上的星星却很闪亮。
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随信送上村民手工制作的木雕,据说这里的新人结婚时房间里一定要摆上它,我认为很可爱。
感谢你们对雅文、雅君的关心和帮助,衷心祝贺你们,并祝你们永远幸福。
心宜。”
书璐找了找,终于在桌下看到了一个纸箱子,里面有一只做工粗糙的木雕,雕的是两只鸟互相依偎着等待飞翔。
书璐看着朴实的木雕,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失去的,也许正是心宜一直所追求的——自由。这个木雕后来一直被书璐放在书架的最上一层,仿佛只有放在那里,这两只鸟儿才能起飞。
很多年后,书璐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我们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必定会得到另一样。
这天晚上,因为家修要加班,书璐便跟小曼去电台附近新开的餐馆。餐馆开在小弄堂里,光顾的人很少,她们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可以看到斜对面的十字路口。
“发表一下结婚感言吧。”服务生离开后,小曼说。
“好像……没什么。”
“你也太平静了吧,”小曼不满地说,“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我说不定会在婚礼现场激动地昏倒。”
书璐好笑地看着她:“最好不要,不然婚礼就乱作一团。”
小曼微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并不要求一场完美的婚礼,只要新郎是我爱的人就可以了。”
书璐忽然觉得小曼的语气有点无奈,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已婚的作家,聪明如小曼,不知道有没有走出那座感情的围城。
“哎……”小曼大声叹了口气,好像要一扫阴霾的心情般,“你会不会觉得我笼罩在了一种悲伤的气氛中?”
“……”
“我自己也是这样觉得,”还没有等书璐回答,她已自顾自地说下去,“还好看到你结婚时幸福的场面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美好的感情。”
书璐撇了撇嘴,觉得小曼的说法有点夸张。她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是不是幸福也还没有答案,更没有办法做别人的榜样。从学校毕业以后,她更多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身不由已”,她曾固执而倔强地坚持过的某些东西,都开始动摇了。
“现在问这个问题好像迟了一点,不过,”小曼顿了顿,看着她,“你对这段感情——或者说这段婚姻有信心吗。”
书璐看着桌上的咖啡杯,怔怔地想:有吧……如果老男人不厌倦的话。
两盘香喷喷的海鲜炒饭送了上来,小曼立刻把刚才严肃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书璐好笑地看着她,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反而比较容易觉得快乐?
她从来没想过十年后自己是怎样的,他们是不是仍然相爱着?会不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她眼角的鱼尾纹有没有越爬越多?他的性功能会不会减退?……
她从来没想过,或者说从未有任何憧憬,她只是单纯地希望每个清晨和夜晚,他都会揽着她,轻轻地吻她的额头。
晚上,书璐回到家打开门,意外地看到客厅的灯亮着,洗手间有水声。她轻轻关上门,经过洗手间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在唱歌。她笑了,原来老男人也会唱歌,而且唱起来像鬼叫。
她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忽然觉得内心出奇得宁静,她开始有点相信,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你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男人裹着浴巾出现在她面前。
“嗯,我以为你没这么快下班。”她笑笑说。
他坐到她身旁,擦着湿湿的头发:“因为我不想你回到家的时候是孤零零一个人。”
书璐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抱住他未干的身体,靠在他肩膀上:“我爱你。”
她能感到家修温热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三个字……
她微笑地想,如果老男人一直这样爱她,那么她也会试着把同样的爱还给他,这或许就是一种幸福吧。
她趁他还在发愣的时候,猛地跳到他身上,一边扯他的浴巾一边说:“朕今晚要临幸你,完事之后你去总管那里登记一下,明天赏你黄金万两。”
他没有挣扎,假装一脸无奈而害羞地说:“不行……”
“为什么?”她扯开浴巾,不解地问。
“今天人家‘那个’来了……”
日子就在简单与平和中缓缓地度过,书璐与家修依旧在周末的午后坐在图书馆那宽敞的长凳上,进行漫长的约会。看着家修专注的表情,书璐内心的浮躁被慢慢抚平。虽然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而又该做些什么,但他会告诉她的,不是吗?
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他们是否就像两尊安静的石像?
她悄悄地把脚踩在家修的脚上。这样,他们就是两座不会分离的石像。
千禧年的八月很快到了,书璐和家修终于有了假期去度蜜月。从上海飞往新加坡的班机在阳光灿烂中起飞,书璐怀着兴奋的心情翻看机上杂志,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有那蓝蓝一片的海的图片能够吸引她的目光。老男人睡得很快,他习惯了飞来飞去的生活,机场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在樟宜机场,书璐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爪哇人、印度人、马来人、华人、欧洲人、澳洲人,即便是晚上十点,人们还是悠闲地拖着行李箱。他们的目的地是巴厘岛。
去巴厘岛的候机口挤满了情侣、夫妇和举家出游的人,书璐看看身边的老男人,他依旧打着哈欠,好像刚才那一觉还不够似的。
他们在接近午夜的时刻到达了登巴萨,机场的到达口外竟然挤满了接机的人,他们拿着大大小小的纸牌,高举过头顶,上面是各色各样的酒店名字、人名、公司名等等,两人拖着大大的旅行箱,在人群中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张写着“Mr。 & Ms。 Pay”字样的纸牌。
在这闷热的空气中,书璐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她兴奋地简直要跳了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向扰攘的人群中望去。
她巡视了几遍,什么也没有,但心却止不住地跳起来。家修摸摸她的头,像在询问她是怎么了。她微笑了一下,挽住他的手臂,忽然想到,他们是来度蜜月的呢。
第二天早晨醒来,书璐有点失望,海水并不是照片中那样蓝得发绿,沙滩也并不是纯白色的细沙,海滩上小贩追着人们贩卖游泳镜。
他们去参观当地的庙宇,有一座是建在海上的,所有的庙门都是有如被劈成两半的宝塔,当地人的英文她几乎听不懂。
“你不喜欢这里吗?”中午吃饭的时候,家修问。
书璐有点惊讶地抬起头,她一直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难道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家修微笑,既没有因为她的不喜欢而失望也没有因为看穿了她的掩饰而得意,他还是一贯地从容。海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他淡淡地说:“你会喜欢的。”
第三天,他们搬去了乌布的山间别墅,书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他们哪里也没有去,只是聊天、看书、游泳,然后在夜晚相拥而睡。
有一天清晨,书璐发现老男人坐在阳台上画画,她走过去看,画中的青山是五彩斑斓的。
“我不知道你还会画画。”书璐说。
“我小的时候曾经梦想成为一个画家——准确地说,是漫画家。”
“……可是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艺术的火花。”
他没有理她,继续说:“我高中的时候很爱《铁臂阿童木》。”
“原来上次我在书房里翻到的绘画本是你的?”书璐恍然大悟。那里面所有的画都是五彩斑斓的,好像如果不用尽所有的颜色就枉费了买笔的钱。
“有时候,”她顿了顿,“你真的让我很吃惊。”
家修没有回头看她,而是继续用彩色铅笔在白纸上涂着:“这算不算我吸引你的地方?”
书璐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说:“算吧……你跟我所知道的男人有点不一样。”
家修失笑地回头看她:“小丫头,你才认识几个男人。”
书璐搂住他的脖子不服气地说:“不要小看我,追我的人从东方明珠排到十六浦码头。”
“请问每天早上就是他们把延安路隧道堵住的吗?”他微笑。
书璐摸着他脸上的胡渣,忽然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你总是很镇定,总是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