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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5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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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太后对中国旧式军队的毛病,烛照无遗,臣蒙皇太后、皇上栽培,天高地厚之恩,感激莫名。如今厉行新政,发愤图强,臣必当尽心竭力,勉力图报。”说着,袁世凯“冬、冬”地碰了两个响头。

“皇上有什么要问袁世凯的?”

这天皇帝精神比较好,想起有件事可以问一问,以补慈禧太后垂询之不足。“有个严修在你幕府里吧?”

“是!”袁世凯答说:“在臣衙门总办学务处。”

“这个人怎么样?”

严修字范孙,天津人,光绪九年的翰林,又应经济特科中式,一向对教育最热心,是袁世凯在直隶办学堂,自以为可以匹敌张之洞的一个得力助手,当然大加揄扬,说他人品学问,都是第一流的。

“直隶学堂办得很多。可是,听说学生并不踊跃,你得告诉严修,要想法子劝学才好。”

听得这话,触及袁世凯的痒处,将自己要说的话,考虑了一下,认为不致违忤慈禧太后的意旨,而必为皇帝所乐闻,大可说得。

想停当了,毫不含糊地回奏:“科举不废,学校不兴。窃以为劝学之道,最有效不过明诏废除科举。”

“你这话,”皇帝微感诧异,“跟以前所奏不符啊!”

袁世凯在去年张之洞会同吏部尚书张百熙、户部尚书荣庆定学制时,曾经上过一个奏折,建议分科递减,废除科举。从光绪三十二年丙午科乡试开始,递减中额三分之一,至光绪三十八年壬子科减尽。九年中,各省开办学校培育人才,应可见效,而科举既停,读书人只有从学校中讨出身,则筹办经费与投考学生,一定两皆踊跃。

这个分科递减的渐进之法,张之洞深表同意,所以袁世凯请他领衔会奏。事实上亦唯有探花及第的张之洞,才够资格说这话。袁世凯连秀才都不是,若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昌言废除科举,则必招来无数嬉笑怒骂的讥评,变成自取其辱。

就这样,仍然遭到极大的阻力。首先是王文韶,说到废科举,认为从此将失尽天下士心,而且亦必然埋没真才,所以痛哭流涕地以去就力争。其次是瞿鸿玑,亦颇不以此举为然。无奈负海内清望,作为士林魁首的张之洞极力主张,结果还是如此“量为变通”地下了明诏。只是为恐激起反感,不但上谕中加强抚慰的语气,办法中亦仍留下许多迁就之处。而因为如此,大家都还存观望之心,认为八股可废,科举是决不可废的。

如今听得皇帝指责,袁世凯自亦有话分辩:“臣的原奏,本就说过,‘科举一日不废,学校一日不兴,士子永无真实之学问’,至于分科递减,是不得已之计。自上年十一月颁诏,将近一年工夫,臣虚心体察,方知科举一日不停,士子都有侥幸中式之心,学校决无大兴之望。伏惟皇太后、皇上宸衷独断,颁赐明诏,毅然废除科举,国家才有富强之望。”

这番慷慨陈奏,皇帝颇为动容,无奈他作不了主,所以保持沉默,让慈禧太后去作裁决。

“八股废了,我很赞成,科举要废,我亦赞成。人才固然要科举中出来,不过科举并不是培植人才的好办法。有些人那怕中了状元,象崇绮,心地仍旧不大明白,担当不了大事。不过几百年下来的制度,也很鼓励了有志气肯上进的人,如说立时立刻,要废就废,这对民心士气很有关系。我看,”慈禧太后很婉转地说:“还得缓一缓,看一看,慢慢商量着再说。”

“是!”袁世凯很见机地,“臣亦是一时之见,未必全对。皇太后唯恐废科举影响民心士气,臣当细心考查,另行奏闻。”

“对了!你一方面多考查考查,一方面跟张之洞他们好好商量。”

“是!”

等了一会,慈禧太后再无别话,皇帝便说:“袁世凯,你跪安吧!”

九五

回到北洋公所,已有盈门的访客。以前李鸿章督直时,每次进京寄寓贤良寺,亦有这样的盛况,所不同的是访客的身分。李鸿章自同治十三年文华殿大学士去世,接替了他的殿阁,即为内阁首辅,而且既是中兴勋臣,又是翰苑前辈,所以红顶花翎的宾客,无足为奇。

这一层上头,是袁世凯无论如何比不上的。他的访客,不是京堂,便是道员,尚书侍郎大致都是前辈,听说他来了,充其量派名听差持名刺致意而已,翰苑中人,更是绝无仅有。较之李鸿章当年,相形逊色,自不待言。不过,这也有好处,那些来访的京堂、道员,大致不是谋差,便是托事,可以不见,见了亦只是三五句话,便可打发。

但有位访客,却是不能不见,而且一见便有谈不完的话,那就是外务部会办大臣,兼内务府大臣的那桐。

“听说一到就叫起。”那桐笑着恭维:“四哥的帘眷,可真是越来越隆了。”

“得,得!琴轩!”袁世凯撇着京腔说:“你可别给我念喜歌儿了!一到就叫起,可不是好事。”

“谈了些什么?”

“谈张季直给我的一封信……。”

听不到几句,那桐的脸上,笑容尽敛,袁世凯本就疑心其中有文章,见此光景,越觉所疑不虚,因而亦就纤细不遗地,将慈禧太后问及此事的经过,都说给他听。

“必是瞿子玖给你下了药了!”那桐用低沉的声音说:“四哥,你可得留点儿神,有两件事,很有人在议论。”

“那两件?”

“一文一武!文的是你跟张香涛主张废科举,张香涛的火候够了,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你可犯不着得罪王夔老、瞿子玖他们。”

“原来瞿子玖也是主张维持科举的?”

“当然罗!不然那里来那么多门生、小门生?”“啊,啊!原来如此!”袁世凯恍然有悟,接着又问:“一武呢?说我练兵太多?”

“对了!练兵就要费饷,自然有人不高兴,有个说法很可怕,说是内轻外重,尾大不掉!”

袁世凯矍然而惊,“这是瞿子玖的说法?”他问。

“你不用问是谁的说法!反正上头能听得到。”那桐又说:“瞿子玖上次虽碰了个大钉子,帘眷未衰,所以毫无怯意,仍旧跟岑三很近,几乎每半个月就有信件往来。”

袁世凯只点点头说:“琴轩,你是知道我的,忝在北洋,我的责任很重。如今别的不必说,只说日俄开战这件事好了!”

袁世凯顿一下,继续说:“两帮混混,在人家家里打得一塌糊涂,作主人的倒说‘严守中立’,这不是笑掉人大牙的话吗?为了所谓‘守中立’,我不知道费了多少事,为的是希望日本胜了,东三省还有物归原主的希望,倘或俄国胜了,咱们就撤到山海关也还不知道守得住守不住。那时候练兵就不止一镇、两镇了!”

“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别人不知道。练兵要筹饷,四哥,”

那桐规劝着,“你也别太自讨苦吃。”

“我何尝愿意自讨苦吃?时势所逼,只有尽力而为,兵我是得练。”

“饷呢?”那桐说道:“你可不比李文忠那个时候。”

“有土斯有财的道理是这样的。”袁世凯说:“如果两江、两广在咱们自己手里,我怕什么?”

“两广?”那桐吐一吐舌头,“你不怕岑三跟你拚命?”

“别人怕岑三,我不怕他。”

“啊!”那桐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给你做个媒如何?”

“给我做媒?”袁世凯愕然。

“你看我,”那桐失笑了。“说话都说不利落了。我给府上做个媒,一个是人家看中了你的一位少君,一个是我听人说起,似乎门也当,户也对!”

“是那两家高门?”

“先说看中五世兄的,不是外人,是陶斋。”那桐问道:

“莫非他没有在你面前提过?”

“原来是陶斋。”袁世凯得意地笑道:“他的眼力真不坏!”

原来袁世凯这时已有五位夫人,六个儿子了。长子克定,字云台,是元配于夫人所出。次子克文,三子克良同母,就是袁世凯的三位“高丽太太”中的第二位金氏,在姨太太中是第三位。另外两位“高丽太太”,一姓白,生子克权,排行第五;一姓李,生子克瑞,排行第四。大姨太沈氏无出,五姨太杨氏生子克桓,排行第六。

袁家“克”字排行的这六位兄弟之中,资质最好的是老二克文与老五克权。克文字豹岑,这年才十五岁,聪明绝顶,但与他的长兄相反,不喜经济实用之学,而讲究词章,喜欢金石,旁及音律,凡是所谓“杂学”,无不涉猎,已颇有些名士派头了。

克权字规庵,年方十岁,已通平仄,能够做诗了。读书不但敏慧,而且中规中矩,颇为袁世凯所钟爱。袁家的宾客,凡曾见过克权的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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