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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拆开枪管、枪托等一大堆零部件,又问战士们:“除去这里的每一样,咱们这枪还能放响打敌人不?”
战士们不知道司令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王树声接着说下去:“咱们八路军、新四军可不是这杆枪吗?每一部件各负其责,联合起来,共同运转,才是打敌人的枪。咱们这部分也许是枪托,也许是一个小螺丝,咱们的作用可不比枪膛小。再说了,总得有人做这小螺丝,对吧?”
大家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有怨言,不再厌烦转遍山沟和敌人周旋了。
但是,战士们心头仍然笼罩着厚厚的阴云。他们害怕自己负伤、得病、掉队。
当时,医药供应只是个虚名。病了、伤了只能就地寻点草药治治,可懂医药的人又寥寥无几。不少伤病员的创口,只能听凭发炎化脓,久久不愈。
而掉队,则更为残酷,一旦被敌人抓获,就会受到极大的侮辱和残酷的杀戮。转战中,不时可以见到被钉死在树干上的战友,尸体旁边涂着丑化、污辱我军的漫画。
每当看到这些情形,王树声总感到一种揪心的疼痛,也感到一种难以抚平的怒火。他亲自动手将遇害的战士,从树上解下来,亲手挖坑立碑落葬。
他脱下军帽,深深鞠躬。他大声宣布:为了让死难的烈士们安息,我们一定要浴血奋战到底!
疾病如敌人的纠缠一样,难以摆脱。就连王树声自己,也感染上了脚气,脚趾肿得红红的。战士们也因餐风露宿、恶劣的生活环境而病魔缠身。王树声的小警卫员阎双喜,小肚子长了一个大疽,溃疡了。一个平日活泼乱跳的小伙子,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辗转途上,战士们跟着王树声,咬牙艰行。突然,小阎捂着肚子,倒在了路旁。王树声见状,急忙翻身下马。来到小阎身边,他挪开小阎紧捂的双手,看到那已溃烂得不成样子的疮口。
小阎啜啜泣泣地说道:“司令员,我实在不行啦。你们不要管我,继续前进吧。我不想拖累大家……”
王树声抱起他,放在队里唯一的马上,摸摸小阎的头,道:“小阎,你放心,咱们同志们不会让你掉队的!”
接着王树声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小阎这时已经模糊了双眼:他清楚地知道,王树声那双脚得忍受住多大的疼痛呀。
王树声却一言不发,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督师前进了。
正是这世间罕见、艰苦至极的战斗生活,才使我们革命战士那最高洁、最美丽的心灵,得到洗礼!
保康县境一个小山窝。
王树声率兵冒雪进驻后,决定去看看那里的父老乡亲。他和警卫员来到一家破烂的茅草屋。推开门后,印入眼帘的是:微弱窜动的火苗。围在火塘边的是瘦骨嶙峋的一家大小,披着蓑衣,围着稻草,瑟瑟发抖……
王树声眼眶湿了,这就是我们多灾多苦的乡亲们呀。这时传来一声涩涩的问话:“你,你们要干,干什么……?”
王树声没答话,只是迅速的把自个儿身上的一条便裤,塞到发话的老头儿手里:“老哥,这个您先拿着。”
老头儿这才明白过来,抓住王树声的手不放,说:“娃儿们,你们还不给这老爷磕头。”
王树声忙扶起正要磕头的两个孩子,道:“老哥,你们不是问我们来干什么吗?我们是让咱们穷人闹革命,当家做主的。我们是共产党派来的……”
老汉疑虑的看着王树声和警卫员,道:“你们就是国民党说的共匪吗?”
警卫员上前说:“大爷,你听到的是国民党反动派的血口喷人呢。我们都是老百姓的儿女,是人民的子弟兵,咱们都是一家人。”
老汉不迭地点头道:“我信你们,信你们。”
他说着说着,在火塘里扒找着什么。一会儿,他扒出了一块烤熟的大红薯,掰开了,送到王树声和警卫员手里,说:“你们快趁热吃了吧,暖暖身子,长点劲去打走那无恶不作的国民党!”
王树声一再道谢,说什么不能吃。老汉急了,也好像憋足了气:“你们当我是一家人就吃了它。”
王树声见状,示意警卫员,将这块滚烫的红薯吃下去了。老头也乐了,开始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子:“国民党一直威吓我们,说你们共军杀人不眨眼呢,所以我们心里一直害怕着……”
就这样,王树声以实际行动换得了群众们的信任与敬重。军民情换情,心贴心,在寒冷的冬日里,山里增添了许多暖意。
战士们的革命信念不但没被艰险的环境磨灭,反倒越磨越坚定,越磨越顽强。
这里虽然山大木多,但出产却极为有限。开始还有点苞谷,聊可充饥,日子一长,战士们已经是三月不识苞谷滋味了。且王树声一再严申:“我们纵令是饿死、冻死,也决不能动老百姓一针一线,一草一木!”
没有了粮食,战士们也只能找野草、野果、野木耳之类的。说起木耳,王树声曾打趣道:“咱们也还算福气之人,这木耳是宴上才有的配料哟!”
但想想没油没盐、煮得半生不熟的木耳,拿它当饭吃,实在是难以下咽。
即便咽下,又因根本不能消化,照样全部排泄了出来。
无论怎样,王树声总保持着乐观开朗的态度,常常请战士们打打“精神牙祭”。
“大家离东南已不远了吧,闻到香味了没有?再不远就是富饶的江汉平原了,那里的糍粑、汤圆、豆皮、热干面难保你馋得咬掉舌头!咱们别急,咱们还在赴宴的路上了,只不过碰到一些国民党小石子。”
大家也乐坏了:“司令员,到那时你可得招待我们哟!”
“没问题,只要你们肚子能装尽那些好吃的,我全包了。”
大伙儿高兴,干劲也更足了。
1947年元旦到了。可王树声此刻却卧躺在床上。他已经两天没吃一口东西了。原来,他每次都把自己的一份口粮让出给战士们了,还老说:“姜是老的辣嘛。我这年纪也用不着多吃了。你们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就这样,两天里这个壮如牛强似铁的铮铮汉子,硬是给饥饿磨倒了。
警卫员李树林、白金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背着王树声四处找吃的。
这天终于碰上侦察连在煮野菜,他们俩走上前去:“首长,我们想要点吃的。”
“你们自己的那份呢?这里也是其他同志的呀。”
李树林有点急了:“司令员已经两天滴粮未沾了。”
侦察连长二话没说,狠狠的舀了半茶缸,递给他们:“还不快送去!”
李树林、白金泉捧着茶缸,赶快奔到了王树声的房里:“司令员,您快吃点菜吧。”
王树声颤颤抖抖地撑坐起来,先推过茶缸,正色问道:“你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司令员,您放心吃吧,我们没拿乡亲们的。”
王树声仍然微微摇头道:“你们不说,我就不吃!”
李树林和白金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终于,白金泉说了:“这是侦察连的战士们省下来给你的!”
王树声缓了口气说:“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也领了你们这份心。但,侦察连的战士们工作任务更重大、更辛苦,这东西,他们比我更需要,你们拿回去,代我谢谢他们了。”
警卫员们几乎痛哭失声:“首长,你就吃下去吧!”
王树声厉声道:“给他们送回去!这是命令!”
就这样,李树林和白金泉又含着泪,把半茶缸野菜送回了侦察连。侦察连的战士们也纷纷掉下了泪:“首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
说完食的,该谈到住的。鄂西北的山区,夏天倒也凉爽,但冬天可就是严寒酷冷了。山区里时常北风呼呼,大雪飘飘,湿气又重。我们的战士没有御寒的衣物,只能靠体温,相互取暖。小警卫员们总让王树声先睡,然后再有心的个个依次挨着首长排开睡,好把他夹在中间,暖和暖和。
王树声怎么会不知这些孩子们的一腔深情呢?可他们到底也是孩子呀,正是需要亲人疼爱的时候。所以王树声常常装作入睡。待警卫员们睡下后,悄悄起身,挨着最幼的一个小警卫睡下,用他那本来就已微弱的体温,去温暖他们。
一次夜里,大家实在冻得睡不着,王树声就干脆给那帮孩子们讲起他们当年在家乡闹革命和万里长征的故事。孩子们都听得兴高采烈。他们怎么也忘不了王树声那句句敲人心扉的话语:“孩子们,‘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现在就是这些栽树人。咱们手起茧,脚长疮,为的就是要让咱们的子孙后代,别再受今天咱们受过的苦呀。更何况,咱们不是没有可能看到郁郁绿荫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