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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以外,还有中西两仓的监督书吏,石坝州判,土坝州同,通济库大使,通州税课司大使等大小官吏数百人。见这里的气氛反常,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可是又都觉得奇怪,一个个窃窃私语,互相打听着消息。没有人知道,问谁都摇头。
刘大年悄悄地踱到林满帆的身边,低声问:“林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林满帆不请自到参加了刘大年外孙女满月的宴席,又推心置腹地喝了一次酒以后,两个人便成了莫逆之交。至少刘大年是非常真诚地想交林满帆这个朋友的。当然,林满帆也不会拂了刘大年这番好意。刘大年考虑到林满帆跟金汝林的密切关系,想必他会知道一些内情。没想到林满帆却说:“我也不知道。”
刘大年说:“金监督就没透露一点儿消息?”
林满帆说:“恐怕金监督也未必知道。”
刘大年说:“天呀,可能要出大事了。”
林满帆担心地说:“出什么大事?”
刘大年说:“你想呀,仓场总督和坐粮厅的官员都来了,又把咱们这些芝麻绿豆官也召集来了,没有大事能这么兴师动众吗?”
林满帆忧虑地说:“会有什么事呢?”
刘大年说:“你瞧着吧,这事小不了,弄不好就会有人掉脑袋。我在仓场上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阵势呢。”
林满帆说:“那你揣摩一下,会在什么地方出事?”
刘大年说:“琢磨不透,瞧瞧再说吧。你看,金简和许良年二位大人肯定知道。”
林满帆不由得朝大光楼前面看了看,那里的案桌前面,转悠着金简和许良年。大概是铁麟一直没有下楼的缘故,两个人谁也不敢坐。转悠一会儿就凑到一起嘀咕两句,谁也猜不出他们嘀咕的是什么。但是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金简和许良年虽然也脸色阴沉,却流露出一种微不可察的窃喜得意甚或幸灾乐祸。
这个细心人不是别人,就是隐藏在人群里密切注视着这一切的唐大姑……
※※※
大运西仓衙署后面那片弥漫着鬼气妖雾的坟场,原来是青帮的义冢。自雍正年间青帮承运漕运以来,在杭州、淮安、德州、通州等地置下了不少庵庙和义冢。运丁水手常年奔波在三千里大运河上,饥寒劳碌,风雨飘摇,生活和生命都没有保障。为了让陷于病困中的运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便需要修建一些庵庙。为了让病老而亡或意外夭折的运丁有个掩埋尸骨的地方,便置下了一些义冢。大运西仓衙署后面的那片义冢有近百年了,埋在里面的运丁及其家属多达数千。好多后来掩埋的尸骨,由于没了安放的地方,只好在坟上加坟。及至后来,这片坟场里坟头重叠,碑石杂陈,浑然一片,已经分不出张三李四了……
没有人关心这片义冢,也没有人关心运丁的尸骨。这里是游魂野鬼兴风作浪的恐怖之地,白天孩子不敢走近,晚上男人不敢路过。然而,周三爷却把这片坟场惦记在心里,就像他一直把运丁的命运惦记在心里一样。
这天早上,周三爷起来以后就让顾全研墨铺纸,让他写一些重要的文书。
顾全也不多问,把笔墨准备好了,静候着周三爷的吩咐。
周三爷坐在太师椅上,让燕儿帮助顾全铺纸捧砚,那架式非常郑重。
顾全举着笔准备着,态度也凝重起来。
周三爷端着茶杯洇了洇嗓子,念了一首诗:
凡我同参为弟兄,
友爱当效手足情。
宽忍和睦真铭训,
安清义气美名存。
周三爷一句一句地念,顾全一笔一笔地写,写好以后,燕儿双手拎起来晾放在一边。
周三爷又念了一首诗:
老弱饥寒与贫苦,
孤独鳏寡身无主。
济老怜贫功德重,
转生来世必报补。
顾全写好,燕儿又拎起来晾放在一边。
周三爷又念了第三首诗:
穷安清来富道情,
光棍挣钱大家用。
让老让小让妇女,
光棍要名不要命。
顾全照周三爷的吩咐写着,觉得这首诗有点儿粗俗,便说:“光棍是什么?能不能换个别的词?”
周三爷说:“光棍就是光棍,换什么?什么都不能换!”
顾全问:“那什么叫光棍?”
周三爷说:“一尘不染谓之光,直而不曲谓之棍。光者明也,棍者直也,光棍者,即光明正直之谓也。或曰一贫如洗,只有手中之棍,故称光棍。”
顾全听着周三爷的话,眼睛都直了。真没想到,一个粗俗不堪的“光棍”二字,居然让周三爷讲出了那么多的名堂。
周三爷接着说:“天下光棍有三条:南天门娑罗树,老寿星手中的龙头拐杖,可算一条光棍;弼马温齐天大圣孙行者的金箍棍,可算第二条光棍;宋太祖赵匡胤用的盘龙棍,可算是第三条光棍……”
顾全无话可说了,周三爷讲的这些他闻所未闻,让他大长了学问。
周三爷依然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像是做着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顾全忍不住问:“三爷,您让我写这些到底干什么呀?”
周三爷说:“大运西仓衙署的后面有一片义冢,那是我师傅的师傅当年为运丁水手买下的,到如今那里已经荒乱不堪了。我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想再为弟兄们办一件好事,就是把那片义冢整理一下,再修一个庵堂。近年来运丁水手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滞留通州的船只也越来越多。运丁水手离不开通州,连个遮风躲雨的窝儿都没有……”
顾全说:“您要办这事跟让我写这些诗有什么关系?”
周三爷说:“我眼下手边有几个钱,但是要修坟建庵还不够,还需要找几个兄弟帮衬一下。我打算过两天搞个聚会,在聚会上把这些诗给兄弟讲讲。这可是‘前三祖’和‘后三祖’给立下的规矩。”
顾全知道周三爷讲的是清门里面的事情,他愿意说多少就说多少,不愿意说的顾全也不便多打听。
周三爷说:“要办成这件事,你还得给我帮个忙。”
顾全说:“我能帮什么忙?”
周三爷说:“这毕竟是在通州地面上办事,没有知州大人的准许和支持是不行的。你跟夏雨轩大人不是同年吗?你得替我跟他打个招呼,求他照应一下。”
顾全为难地说:“您快别提夏雨轩了,我不是跟您说过吗?上次给铁麟画像的事把他得罪苦了,他要是见了我不把我关进大牢就是便宜,我还敢去求他?”
周三爷说:“提起给铁麟画像的事,我总想跟你说说,可是一直没找到这个话茬儿。铁麟大人可是我的朋友,这我跟你说过。我说他是我的朋友不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是铁麟大人一直把我当成朋友的。也不是说我的朋友你不能得罪,实在是你冤屈了铁麟大人。自从他任仓场总督以来,兴利除弊,干了多少顶着雷的事?!我敢说,在这漕运码头上铁麟是难得的清官能吏,你怎么能说人家‘没脸’呢?”
顾全说:“我后来也听说了铁麟大人的许多事情,我知道我错怪了他,可是水泼出去了,话说出去了,怎么也找补不回来啦。”
周三爷说:“怎么会找补不回来呢?你错了就错了,低头承认就是了。你说人家‘没脸’,自个儿也别梗着脖子顾脸面吧。”
顾全说:“我倒不是顾脸面,负荆请罪我都可以干,就怕人家不领我这份情。人家是朝廷的二品大员,我算什么?一介书生,草民百姓而已。”
周三爷说:“据我所知,铁麟大人可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这事我看好办,你不是那张像没给他画完吗?给他规规矩矩地画张像,让夏雨轩带着你送过去就行了。夏雨轩看见你将功补过,也不会难为你的。”
顾全低头想了想,觉得周三爷说的也不失为一个补救的办法,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不好说什么。
这时候,蔺大鼻子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这位蔺大鼻子是青帮的联络官,就是当初铁麟跟金汝林寻找洋人传教士丢失的那只皮箱时,在古城小角落酒馆见到的那个跟小伙计‘挂牌子’的人。顾全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绰号叫蔺大鼻子。蔺大鼻子看来很兴奋,伏在周三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周三爷也兴奋得叫起来:“真的?在哪儿?”
蔺大鼻子说:“在济宁卫的老堂船上。”
周三爷高声说:“顾先生,燕儿,你们听着,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做成了,那个害得燕儿家破人亡的谢大麻子抓到了。”
顾全和燕儿一听,又高兴又激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突然,燕儿咚的一声给周三爷跪下了,哭着说:“三爷……恩人啊……”
周三爷急忙把燕儿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慰着说:“燕儿,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