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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开口,鲁肃使了个眼色,就又噤了口。周瑜不高兴了,撑着力气要坐起来,方夏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周瑜靠在床头坐稳了,略微喘息一下,命令的语气对营中医官道:“足下把病情如实告诉我好了!你既为军医,当服从军令!若不以实相告,本都督会以军法相待的!”医官眼泪一下涌出,含泪道:“将军!此次发作非从前可比!今日毒气,已遍入肺腑和脑中,可谓病入膏肓!”
话音一落,鲁肃、蒋干频频拭泪,方夏又抽泣开来。
周瑜一愣,不相信似地看了看医官,跟着坦然一笑道:“先生莫非是说周某将不久于人世?”
医官和医士一同拜伏在地,含泪道:“我等一定尽全力为都督医治!但都督也需早安排后事,以防万一!”
蒋干含泪道:“公瑾!都怪我劝你饮酒,害了你!”
周瑜愕然地看了看眼前众人,半响,用尽气力哈哈大笑起来,道:“诸位何需忧虑!我尚未做完伯符托大事,吴候又赋我新的军任,正展宏图,怎会遽然离世?而况,某自幼习武,区区毒气又岂能在我体内久存?你等放心好了!待我能起下地时,自会勤身健体,将体内毒气逼出!”
鲁肃一听,赶紧含泪陪笑道:“是啊!以公瑾的体魄和性情,月旬之内,定可康复!公瑾勿忧便是!”
蒋干也揩揩眼泪道:“鲁子敬说的有理!公瑾体魄非同凡人。记得年少时我与公瑾同在雨中奔跑,我受了风寒患病,公瑾赤身奔跑却依然如故!大雪纷飞之日,我身披貂衣,坐于炉边,尚觉得冷,而公瑾却于寒冰里沐浴!过些日,我去找相识的江淮名医、方士为公瑾去取些灵丹妙药,自会无事了!”
“多谢子翼了!还是子翼知我!想我周瑜习武之身,岂是弱不禁风之人?”周瑜微微笑道,同时轻轻喘息着。刚才说话耗去了他不少气力。忽然,他感到胸内一阵恶心,眉头一皱,身子猛地颤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吐出,跟着就栽倒在床边,昏迷过去了。两个医士赶紧急救。
公安城内,刘备的探马获知了周瑜病在巴丘,鲁肃已星夜带名医赶去的消息,赶紧向刘备报告。刘备一听大喜,对诸葛亮道:“周瑜素来强壮,此次病在巴丘不能前行,鲁肃又连夜赶去,想必是病得不轻。保不准会如孙郎一样死于箭伤!果如此,我心腹大患可去了!哈哈!先生可与我饮酒庆贺!”说完,令手下设宴。
诸葛亮听说周瑜病重,很是震惊,也颇为难过。他想依周瑜的果敢,不会停在巴丘养病的,看来定是病重。虽然各为其主,但他对周瑜的文武兼备的才学及人品素来敬重。最重要的是,当初刘备兵败荆州,为曹操追逼,他奉命于危难,去东吴求救,并跪地哀求周瑜相助,正是周瑜毅然说服孙权出兵抗曹,这才有了刘备今日事业。如今,周瑜病重,于情于理他和刘备也当前往探视,怎可以摆宴庆贺?于是,他面带戚色对刘备道:“主公!不可庆贺!主公能有今日,周郎功不可没!就是后来与我争夺荆州,也是各为其主!依亮所见,不妨派使者前去探视才是!”
“不!”刘备的脸沉了下来,“此人自恃才高,屡屡羞辱孤,又处心积虑要扼杀孤、消灭孤!就算此人从前有恩于孤,今日也是孤的敌人!孤与周郎誓不两立!”
“可是!”诸葛亮踌躇了一下,大胆地迎着刘备阴沉的脸色直言道:“就算周郎与我誓不两立,但时下仍为主公盟友!周郎镇守一方,既为东吴守土,也做了我江南四郡的屏障。曹操不敢南下攻伐,正是畏惧周郎!”
“孔明未免太抬举他了!”刘备生气道,“孤今日拥有十万雄兵,加上江南四郡和南郡、江夏一部,足令曹操胆寒!岂是周郎之力?周郎一死,我即刻攻打江陵,令云长守之!再夺益州!孤到要看曹操是惧孤,还是惧周郎?”
诸葛亮见刘备生了气,也不好说什么了,就起身告辞了。刘备也不婉留,自令人摆上酒菜,叫来糜竹等人相陪。
回到府中,诸葛亮徘徊后花园,叹息不已。既为刘备如此对待周瑜颇感不平,也为周瑜重病在身而伤感。他想,刘备素以“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昭示众人,没料到有时竟如此狭窄。说实话,当初受刘备之邀出山,他便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求闻达于诸候。作为自比为管仲、乐毅的读书人,他何尝不愿成就功名?只是他认为刘备在各路雄豪中智术偏短、实力也弱,既无曹操的文蹈武略,又无袁绍、刘表等人的甲士如云、土地辽阔,更无孙权的天时地利人杰。但,曹操底下谋士如云,多他一个,未必增辉;袁绍刚愎自用;刘表胸无大志又看重门弟;孙权自有周瑜一帮英杰,且远在江东;唯一可选择的只有刘备了。并且,刘备也不无优势,一是虽志大才疏,但折而不挠,极有毅力;二是汉室之后,颇有号召力;三是善笼络民心,善于做出礼贤士人的姿态;四是身居高位,拜左将军、领豫州牧,有影响力;五是虽兵少将寡,但仍有关羽、张飞等世之虎将。基于以上,加上刘备思贤若渴、三顾其茅庐,令他感动不已,遂怀着报恩之情追随刘备驱驰于危难之中。其间,虽多年未被刘备授以官职,委以重任,也一度遇上刘备兵败荆州,岌岌可危,但依然不离不弃,与刘备同患共难。他是忠义之人,既追随刘备,就决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叛主求荣。但刘备有时的作为,确令他心寒,比如,对周瑜的态度。嗟叹一阵后,他说服了自已:周瑜再优秀出色,也是敌人;刘备再无理,也是他的主人。既然扶持刘备,理应为主分忧。各为其主,亦敌亦友,想必周瑜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他拭了泪,继续一丝不苟地去做刘备吩咐他的差事去了。
这晚,在巴丘,周瑜从昏迷中醒来,服了药,就在方夏及侍从服侍下又昏昏入睡。睡到下半夜,约二更时分,他忽然被一阵脚步声和清风索索的声音惊动,睁眼一看,却见仙气弥漫,身着白色长袍、风神飘逸的孙策悄然走进来,周身被腾腾如烟的仙气笼罩。周瑜一惊,叫道:“伯符兄!”正要翻身下床,孙策已飘然走到他面前,含笑搂着他的双肩,将他按在床上,笑道:“公瑾!你我相会之日不远了!”
周瑜一惊,呐呐道:“相会?伯符是说我俩将相会于九泉之下?”
“正是!公瑾所患的病正如同我昔日所受箭伤一样!你我皆因箭伤而殁,也算我俩兄弟一场!”说完,孙策泪水涌出。
“可是,我尚未完成伯符重托!”周瑜不甘道。
“公瑾!死生有命,富贵由天,由不得你我!我俩只管天上相聚好了!”孙策含泪微笑道,然后,拍拍周瑜的肩,转身飘然而去。
周瑜的泪水涌了出来,赶紧掀开被子,叫道:“伯符兄!且等我一等!”然后要下床。但孙策已没了影。而周瑜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忽然,耳边听见方夏叫:“大人!大人!”他睁开双眼一看,见方夏正守在床边,含着泪望着他。案上两个灯烛滋滋燃烧着。自已额上搭着热毛巾。被子被方夏捂得严严实实。而胸口一阵一阵闷痛,脑袋也似浸在火中烤一般,又涨又痛。他立刻明白了刚才又是做梦,不觉热泪潸然,叹道:“吾将去矣!”。然后令方夏扶他起来。方夏不敢违令,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后支架上,又给他披上棉袍。周瑜又令他取纸笔来,他要写书信。方夏赶紧将一张小几搁在他的双膝之上,又取来纸、笔和墨汁。周瑜握管铺纸,看了看窗外,凝听一刻窗外呼啸的寒风,然后蘸了蘸墨,给吴候上书——
“瑜以凡才,昔受讨逆特殊之遇,委任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图报效。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方今曹公在北,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始终。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或可采,瑜死不朽矣!……”
写完了,又提笔给小乔写信。未及落笔,泪水已滴落纸上,以至方夏为他换了几张纸。最终含泪写道:“小乔吾妻:汝接书之日,吾与汝已阴阳相隔矣!生死有命,诚不足惜!唯不能与汝白头偕老,痛之至矣!吾死之后,汝善自珍重,万不可悲苦自弃;吾之幼儿,也盼悉心教养,则吾九泉之下可瞑目矣!今生已矣!若有来生,你我再做夫妻!握管涕零,不知所云;万千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