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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叫两回事?”
“是啊!”叶麻也说,“不相信我们的部下,就是不相信我们,那是一回事。”
“两回事!”罗龙文的声音很坚决,也很从容,“一个人的相信别人,靠自己的见闻。我跟各位相处了这些日子,知道各位都是血性汉子,说一句,算一句。可是各位的部下,我没有见过,纪律如何,不得而知。说句实话,各位的部下,以利相结,到底不是操练过的官军,知道什么叫纪律?若各位在那里约束,当然可以放心;倘或各位不在那里,各位的部下,是不是能够约束自身,或者出了什么意外,有应变的能力,那就很难说了。”
这番解释很婉转,但也很透彻。叶麻哑口无言,因为自己想一想,对部下确是没有把握。其他的人,亦有类似的想法,唯独陈东是例外。
“我的部下,罗师爷,你尽可以相信。我叫吴四带领;他带跟我亲自带是一样的。”陈东答说:“吴四去监工,今天气满,明天就可以回来了。”
“那好!”罗龙文问坐在陈东旁边的洪东冈:“老洪,你怎么样?”
“我的人不行!一定要我自己看着,不然就会不安分,出花样。”
接着,黄侃、王亚六亦都表示,又要守纪律、又要能应变,其事不易,他们的部下恐怕做不到。
谈来谈去,没有结果,叶麻有些焦躁了。因为徐海自始至终不曾发言,未免不满:“你呢?”他推推徐海说:“也可以开开金口了吧?”
于是,视线都集中在徐海脸上,他却显得异常沉着,慢吞吞地说道:“古人道得好;‘止谤莫如自修’——”
刚开得一句口,叶麻便不耐烦了,粗鲁地打断他的话说:“孔夫子的卵胞,文诌诌地用不着!有话快说,有屁请放!”
“话要慢慢说。如果一句话就能说得完的,又何用争论半天?”徐海依然慢条斯理地,“我在想,我们不要争意气、要争气!胡总督是有点轻视我们部下纪律的意思,我们就要这口气,脾气要讲纪律,纪律比官兵还要好!那一来胡总督就不会说我们是乌合之众了!”
“对!”一句话将叶麻说得兴奋了,“我们一定要争这口气。”他前倨而后恭地向徐海说:“这口气,怎么争法,要靠你来动脑筋了。”
“我半天不开口,就是在动脑筋。”徐海屈着手指说:“第一、我们要挑最好的人派出去;第二、我们大家一起去督队;第三、我们要推一个人发号施令,大家都听他的指挥。这样子,纪律才能维持,步骤也不会乱。如果真的遇到什么意外,以逸待劳,以静制动,足可以应变。”
这番要言不烦的策划,连陈东亦暗佩服,但亦就只有他一个人不能亲自督队,因为他要陪倭人上船,指定吴四替他负责。至于“总头领”,大家公推徐海担任,他亦就当仁不让了。
“承蒙各位抬爱,我一定尽力把这件事办得漂亮。如今有两点要请大家注意。”徐海以略带发号施令的意味说:“第一、浮铺搭成,立刻可以动身,散布在各处的弟兄,应该加紧集中;第二、罗师爷一个人在这里,要格外保护,也该有个专人负责。我看小尤很会办事,这副担子可以挑得起来,就归他负责好了。老陈,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没有意见。”陈东答说,“看大家的意思。”
大家都无异议。负责保护,也就是负责监视的责任,便由洪东冈移交给小尤。当时约定,第二天一早各带1000人在城隍庙会齐,沿乍浦一带接替官军布防;第四天开始,倭人上船,装满开航。
于是各人都很忙了,回去一面要挑选精粹;一面要交代未了事宜。徐海亦然如此,一到家首先就找阿狗密议。
“事情到此为止,一步一步,无不符合我们预定的步骤;以后紧锣密鼓,真刀真枪,一点都错不得,不然满盘皆输。”
徐海说道,“现在我们一样一样检查。我问你答。”
阿狗点点头,看着王翠翘说:“有不对的地方,请你提醒我。”
于是徐海问道:“等我一走,你第一件事做什么?”
“第一、联络陈可、监视陈东,不要让他临走以前,还出什么花样。”
“陈东陪倭人去了以后呢?”
“在小尤身上下功夫,一定要把他收买过来。”
“如果小尤不肯呢?”
“那——”阿狗一愣,“当初没有估计到这一层,只好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这句话太笼统了。”徐海说道,“整个计划,就是这一点上头,我不大放心,必得商量妥当。”
“我想,”王翠翘插嘴说道,“小尤那里倒不如不说奇,为的怕打草惊蛇,容易误事。到了那天,干脆想法子把他制服,要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倒还省事些。”
“这话对!”阿狗说,“干脆把日子都确定了它,到时候分头行事,彼此呼应。”
“嗯,嗯!”徐海凝神静思了一会答说:“初步预定在5天以后,也就是从今天算起的第六天上,黄昏动手。到第五天上,我会派人来通知。”
“好,就这么说了。”
“那么,再回头来说第三件。”徐海问道:“第三件事是什么?”
“把翠翘平安置到稳当的地方。”
“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阿狗答说,“送到粉蝶的娘家去。”
“第四!”
“第四件事是联络冈本。”
“这件事很难。”徐海问道:“你预备怎么说法?”
“当然不能明说,局势将会有极大的变化。我只暗示他,情势很复杂,需要小心应付;最要紧的是镇静,只要他肯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他们绝对安全。”
“说也只好这么说!你小心些就是。倭人生性多疑,总以不惹他们猜疑为第一要义。”徐海又问:“第五件呢?”
“第五件就是你们那里一得手,我在这里也动手。”阿狗突然问道:“二爷,你在那里有没有把握?”
“现在还不敢说。只有看后天的情形。”
“这,这是看后天的什么?”
“看后天大家对官方的态度。”徐海答说,“后天一布好了防,平湖的县官会带酒带肉来慰劳,邀请大家到平湖城里去赴宴。倘若大家一口答应,事情便有了三分把握;宴会中宾主尽欢,事情便有了六分把握;赴宴回来,没有人说一句猜疑的话,事情便有了九分把握。最怕的是,有人说一句‘宴天好宴,会无好会’,识奇了‘鸿门宴’的机关,事情就难办了。”
“我懂了。”阿狗提出要求,“后天是怎么个情形,二爷,你要派人来通知我。”
“一定。”
“如果从事顺利,我只能维持到那天晚上。二爷,”阿狗很郑重也很恳切地说,“我有多少本事,我自己知道,等事情一出来,这里群龙无首,势必大乱,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二爷,你可千万要赶回来。”
说到这话,徐海可有些答应不下了,“我要陪他们在一起,未见得能赶回来。”他说,“有罗师爷在,到时候,你请他主持好了。”
“罗师爷足智多谋,不过到底赤手空拳。再说,知道罗师爷的人,会服他的威望;不知道罗师爷的人,只当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百无一用的书生,未见得肯听他的话。”
“这容易!”王翠翘向徐海说道,“我们自己有3000人;这3000多人,如果都肯听阿狗的号令,还怕维持不住秩序?”
“这话倒也是!”徐海说道,“明天我集合大家当众宣布,我带1000人走了以后,其余的人都听你的号令。不过,”他笑笑说道:“两千人,你带得下来带不下来?”
“这——”阿狗踌躇了。
“你不要气馁!”王翠翘鼓励他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你自己有自信,就不必怕别人不听你的号令。”
“如果不听呢?”
“不听就照规矩办,该杀该打,不要犹豫。”
阿狗还在踌躇,度德量力,怕不能服众。尤其是他在徐海手下的地位,在第四、第五之间,上面还有老二、老三;越次升腾为手握全权,那两个人会不会心服,大成疑问。
当他说了他的顾虑以后,徐海也觉得需要慎重,便有犹豫之意;而王翠翘认为事到如今,不容畏首畏尾,极力主张原议。
徐海考虑了好一会,终于作了决定,将重任托付给阿狗,不过事先要做一番疏通解释的工作。吩咐供奔走的小头目,将二头领、三头领请来。
“头领”这个名目,仿自水浒。二头领叫张义胜、三头领叫罗四虎,是徐海的左右手,地位都在阿狗之上,所以一到之后,左右列坐,阿狗却坐在下首。
说过几句闲话,徐海收敛笑容,脸上浮铺极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