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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来作不速之客,而且是紧接在叶麻等人辞去之后,机警的徐海,立刻就想到了许多情况,“陈东一定是因为我跟叶麻子没有去,所以移樽就教。”他说,“这里人一走,他就来了,足见得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王翠翘与阿狗对看了一眼,两人都微微笑了,笑容显得很诡秘似地。
“你们笑什么?”
“笑你!”王翠翘答说,“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何以见得人家的一举一动,我们就不知道?”
这话使得徐海又惊又喜,细想了一会,摸透了她的话中的意思,却不作任何表示,只说:“陈东特为挑这时候来,当然是要避开叶麻子他们,跟我单独谈事。你们也避一避,在暗底下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王翠翘和阿狗,都悄悄找隐蔽之处躲藏着。徐海亲自迎了出去,引客入内,没有什么闲话。一开口便谈入正题。
“既然卦象已经明白指点,我决定跟大家一样,照胡宗宪的办法做。不过,我有3点疑问要跟你请教。”
“自己弟兄,说什么客气话!”徐海答道,“你的疑问一定也是我的疑问,尽管说!”
“第一,我们的人都在乍浦集中,倘或到了那时候,赵文华调来的兵,分几路兜了上来,封住后路。我们怎么办?”
“是的。这个顾虑,我也想过。”徐海很谨慎地说,“当然,顶要紧的是彼此信任,如果为防万一,有个最稳当的法子,我们可以提出要求,在要路上派人监视;倘或有军队调过来,立刻就可以有消息。我想,官军调动,有层层节制,而且人马未动,粮草先行;一看情势不妙,我们也尽来得及避开。”
“好!”陈东接着说:“第二,离卦之象为火,我们要当心官军用火攻。”
“船在海上,用火攻不大容易。”
“我是说,怕刚上船,还没有开航的时候,官军突然发动火攻,不可不防。”
徐海无词以答,只好反问一句:“如何防法?”
“这回头再商量。我先说第三,等上了船以后,又要防官军动手脚,故意把船击沉。这也是性命交关的一件事。”
“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
“虽没有听说过,不过不是不可能的。”
“好!就算可能。那么,如何防备呢?”
“我想只有一个办法,我们要一个人质,这个人当然是要紧人物,足可使得官军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人,”一直不曾开口的江稻生补充着说,“我们要等船开脱险以后,才能放他回去。”
徐海心想,这倒不能说是无理要求,便点点头说:“我想,这是办得到的。不过,要怎样的人物,才算要紧呢?”
这个人选是陈东与江稻生商量好了来的。在这个局面之下,最紧要的人物,第一是胡宗宪,第二才是赵文华;这两位大官当然不可能抵押在贼巢中当押头,即令是阮鹗这一流人物,到底也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倘说作为人质,无异投降的表示,胡宗宪要防到为言官一本严参,前程不保。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要紧不在乎官职,在胡宗宪少不得这个人。由这方面去想,便天造地设地有个人在——罗龙文。等陈东一提到这个名字,徐海大喜过望,心里在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怎么样?”见他未答,陈东催问一句。
“我在想,这个人够不够分量。”
“够,够!”江稻生一叠连声地说:“他是胡总督的军师,言听计从。而且,看样子他跟胡总督的交情极深,胡总督也决不肯拿他陷在我们这里。”
“这话说得很透彻。好吧,我们就要罗龙文来当押头。不过,总有个说法吧?”
“当然!不好说要个人质,只说请个要紧人长驻在我们这里来联络,一直到照料上船为止。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
“好!就这样说。”徐海随便又加了一句:“等他来了,就算你们的客人。”
“不!”陈东立刻提出异议,“我们公推几个人看守。”
“那也可以。”徐海作出微感轻松的神色,“一件大事,总算有了结果了。明天仍旧请江二哥去接头。”
“多派几个人去,明天大家商量了再说。不过,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谈。”陈东说道:“辛五郎他们想先回日本。谈好之后,官军是不是可以先弄一条船来,把他们都送了回去,也了一件事。”
“这当然也可以谈。而且,我想,胡总督也没有理由不答应的。”
“那就是了。明天上午,我邀大家到我那里聚会;把事情敲敲定,就可动手了。”
等陈东在江稻生告辞,王翠翘和阿狗随即出现。他们都听清楚了刚才宾主的对话;此时又听徐海解释,他本来就打算将罗龙文请了来,就近商议一切,遇有疑难,随时斟酌。但以陈东本性多疑,不敢轻易出口,哪知天从人愿,竟由陈东自己提议,真是一桩意外之喜。
“你不要高兴,我看其中还有名堂。”王翠翘说,“不知道你想到没有,人质是他想出来的花样;那么拿人质交给他,不是正中下怀?为什么反倒推辞不要呢?”
“是啊!”徐海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一点不大合情理。”
“不大合情理的事还有。他说有三个疑问,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怕官军欺人,到时候收拾他们。倒是有个疑问,应该说在前面;反而摆到最后,不晓得是何道理?”
第十七章
江稻生去了5天才回来,结果非常圆满。胡宗宪答应了陈东所提出来的所有的要求,罗龙文只等这面派人去接,遣送倭人的大船,已经从定海调来,不日可到。
这些消息很快地传布开来,到处都有人当作一个喜讯在谈论。同样地在总数不到500的倭人中,亦是奔走相告,为了即将与亲属团聚而兴奋不已;并且自动地集合在一起,随时准备上船东去。
哪知负责管理倭人的陈东,所反映的意见,却全不是这回事:“遣送这些人回国,有点麻烦。”他脸色凝重地对徐海与叶麻说:“辛五郎告诉我,他们怕回国。”
“为什么?”叶麻很认真地说,“我看他们很高兴嘛!”
“能回国当然高兴。可是有件事不能答应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
“什么事?”
“他们要分东西。”
“分东西”就是分赃,这是少不了的。叶麻答说:“分就分!照老规矩,他们得一股,我们得四股,这没有什么难处。”
“不然。他们分两股——”
“去他娘的!”叶麻跳起来骂道:“凭什么?”
“道理也不能说没有。这一次他们的损失比较重。人死了一半,3条船都让官军烧掉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说句老实话,能让他们有一半人活着回去已经很好了。”
“话不是这么说。”一直不曾开口的徐海,用调停的语气说道:“多分一股是办不到的,酌量加一点倒可以。”
“我也是这么说。无奈辛五郎一定不肯。”
“不肯又怎么样?”叶麻大声吼着,“好便好;不好我宰了他们,丢到东洋大海喂王八。”
“你看!”陈东向徐海说,“叶老麻是这个样子,话就谈不下去了。”
徐海料定其中必有蹊跷,眼前先要探明陈东的意向,当然就不能闹成不欢而散的僵局;所以先极力安抚叶麻,“你先不要光火,请你性子耐一耐,我跟老陈来谈。”他拍一拍胸脯:“我担保,谈出来的办法,一定让你满意。”
“好吧,你们去谈。”叶麻气鼓鼓地坐向一边。
徐海将陈东一拉,躲得远远地,眼看着叶麻悄悄说道:“大概是辛五郎在那里捣什么鬼!这件事不大好,叶老麻的脾气你不知道?惹恼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跟他在一起多年,他的脾气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出于无奈。这件事倒不是辛五郎捣鬼,他也有他的难处。五岛列岛的男丁死得很不少,孤儿寡妇一直哭哭啼啼在吵闹,得要好好抚恤。如果今年的东西少一点,说是明年再来过,还可以搪塞得过去。如今跟官方和解,明年就没有指望了,不能不多分一点。”
说到后半段,徐海不断点头,等他说完,皱着眉沉吟了好一会说:“话虽不错,到底管不得那许多,只好酌量加一点。”
陈东不作声,当然是感到为难的表示,好半天叹口气说:“好吧!我慢慢去磨。就怕辛五郎只拿他们藩主作推托,事情就僵了。”
徐海听出一点因由来了,试探着问道:“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陈东沉吟着,时而望天,时而低首;眨眼咬嘴唇地做作了好一会才开口:“有个办法,或者可以试一试。”他说,“辛五郎如果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