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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股是由一名既凶且狡的海盗头目萧显领头,其中有400多名倭寇,由浙江的海盐,循海岸直脾气东,在南汇、川沙两县大肆屠杀。王忬命卢镗间道兼程猛攻,终于阵斩了萧显。余党回窜浙江,为俞大猷一道一道的伏兵所截击,几乎全数消灭。
到了10月里,新来一批倭寇攻江苏太仓。太仓的城池坚固,无法攻奇,转而骚扰邻县,其中有一股300多人,流窜到浙江平湖,那里港汉纵横,地形复杂,追剿非常不便;已经升任总兵的汤克宽只能采取以静制胜的策略,以致相持数月,徒劳无功。到了下一年,也就是嘉靖三十三年的春天,战局终于起了突变。
直接的原因是,这年的春天,气候失常,春行夏令,发生瘟疫,官军营中,不断有尸首抬出来。人人自危,士气低落,于是倭寇得以突围,分两路流窜。
一路是在苏州、松江两府各地,杀人放火,掳掠财货;一路是夺民船入海,复回长江,在南海、如皋、海门等州县,大肆荼毒,且有少数在山东海口登陆的。
山东往北,便近京畿,朝廷大为恐慌。因而有人建议,应该扩大军事编制,设置总督;同时加紧征调狼土兵,增援浙江。
皇帝接纳了这个建议,指派南京兵部尚书张经,总督浙江、福建、南畿军务。所谓南畿是指南京附近的地区;这也就是说,张经管辖的地方,包括浙江、福建两省及长江以南的膏腴之地,苏州、松江、太仓等地在内。
张经是福州人,曾经总督两广,恩威为狼土兵所信服,所以派他担当此一艰巨的任务。敕令中指出:张经“节制天下之半,便宜从事,得开府置幕,自辟参佐”。俨然是唐朝割据一方的藩镇了。
与此同时,王忬的职务亦有变动。原来前一年的10月,正当倭寇攻太仓时,北方的局势亦突然吃紧——俺答派兵20万,进攻古北口;蓟辽总督杨博亲自督率将士,日夜巡城,多方坚守,俺答见形势不利,悄然退去。而在下一年春天,有卷土重来的模样,此时杨博已经升为兵部尚书,皇帝决定调王忬巡抚大同,而以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接替王忬的遗缺。
设总督,换巡抚,而“代天巡方”,职权可大可小的浙江巡按御史亦换了人,新任巡按是汪直的同乡,籍隶安徽绩溪的胡宗宪。浙江的局面,完全变过了。
第八章
从初夏至深秋,浙江、江苏仍旧大受倭寇的威胁。官军东追西赶,互有胜负。到了8月里,官军添了一支生力军——两员参将李逢时、许国,由山东招募了6000“民枪手”回浙江,在嘉定附近,与倭寇遭遇,李逢时挥兵进击,打了一个胜仗。
李逢时采取行动之先,并没有跟许国商议。许国既妒且恨,急于分功,因而亦单独行动,领兵突袭,也打了一个胜仗。可是乘胜追击,却中了倭寇的埋伏,山东的“民枪手”,对地形还不如倭寇熟悉,一战而溃,逃生无路,牺牲了上千人之多。
结果,许国中伏大败。不但损失了一两千人,而且也伤害了张经的威望,浙江由士绅到细民,都觉得他不如王忬。张经当然亦有他的看法。倭寇及海盗善于流窜,官军则有重重命令束缚;处处防区限制,纵使闻命即行,毫无延误,已落在敌人后面。到头来疲于奔命,虽强亦弱;这是很不聪明的办法。
因此,他与俞大猷、卢镗、汤克宽等人计议,决定了以静制动,逐步收束,诸道并进,包围聚歼的方略。当然,执行这个方略,需要大量的劲卒,因而上奏,请求加派狼土兵,克期报到,听候调遣。
奏疏到京,先到通政司,这个衙门消息最灵通,因为总司天下章奏出纳,各省军务吏事,凡须诗旨裁决的,通政司的官员,必须最先得知。
有个管摘录案由的小吏,是工部侍郎赵文华的耳目,每天都要见他一面,报告各省大小事故。赵文华听说张经有此一奏,突生灵感,认为自己打开困境的机会到了。
原来赵文华最近遭遇了一件拂逆之事,差一点为严嵩所逐——他是浙江慈溪人,而年轻时却在京师国子监读书,国子监的长官名为“祭酒”,当时的祭酒,正是严嵩,很赏识赵文华的才干。因此,结下了日后狼狈为奸的因由。
嘉靖八年,赵文华中了进士,授职刑部主事。干到第五年上逢到考绩的年分,京官的考绩,名为“京察”,6年一次,逢巳与亥的年分举行。赵文华所得的考语是“浮躁”,降官山东东坡州同知。做了五六年,很搜括了一些银子,宦囊既丰,派人上京活动。平时严嵩已经入阁拜相,正要帮手,而且又受了一笔重礼,便将赵调为京官,赵文华亦刻意奉承严嵩、严世蕃父子,拜在严嵩的欧阳夫人膝下,列为义子。
由于严嵩的大力提拔,赵文华很快地当到了通政使,成为严嵩的耳目,内外臣工有弹劾严嵩的章奏,他总是一面搁压,一面通知严嵩,须作弥缝之计。为此,严嵩亦很宠爱这个干儿子,保荐他升任工部侍郎。
到了这一步,赵文华认为羽毛已经丰满,应该自己创一番局面了。于是秘密定下进行的步骤,第一步是上结至知,用重金访求。买到一张药酒的方子,如法炮制,献于皇帝。他在奏章中说:这种酒叫“百花酒”,他的老师严嵩,年逾七十而精神矍铄,就是服了百花酒所得的效验。
在西苑修道乞长生的皇帝,很欣赏百花酒。想到严嵩因为饮此酒而老寿,想跟他印证经验,便写了一张手谕,说明缘由,附着赵文华的原奏,派个小太监去问严嵩。
严嵩大惊!根本不知什么叫百花酒?从未服过,不明它的效用,如何回奏?
万般天奈,唯有据实奏复,说是“臣生气不近药饵。犬马之寿,诚不知何以然?”皇帝看答复如此,也就丢开在一边了。
严嵩却是越想越自危。因为他深知皇帝的性情,小心眼特多,如果修道之余,考查臣下,以为严嵩既有这样延年益寿的好药酒,不孝敬皇上而独自享用,这算是哪一门子忠臣?如是一怒之下,随便借个缘由,加以谴责,自己连怎么得罪了皇帝都不知道,岂不可怕?
于此可见,赵文华故意撒这个谎,是有意陷害。忘恩负义,阴险卑鄙到如此,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时便派人将赵文华唤到内阁,要问个明白。
“赵文华!”严嵩连名带姓地喊。
赵文华一听这语气,便知不妙:“普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地应声:“文华在!”
“你献了什么东西给皇上?”
“没有。”赵文华只有硬赖了。
“这是什么?”严嵩将他的原奏,从袖中掏了出来,“你是什么意思?我那里服过什么‘百花酒’?你瞎造谣言,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你还要脑袋不要?”
赵文华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认错。严嵩不理,只管自己大骂,他的中气很足,越骂越起劲,以致惊动了同在内阁的徐阶、李本,说好说歹打圆场,才将严嵩的怒气,稍稍压了下去。
此时的赵文华已经气不可抑,徐阶动了恻隐之心,便劝严嵩:“相爷,叫他走吧!”
严嵩点点头,转脸向赵文华喝一声:“滚!”
谁知赵文华却还赖着不肯走,哀声叫道:“干爹——”
一语未终,为严嵩暴声打断,“谁是你干爹?”他向值堂的小吏吩咐:“把他拉出去!以后不准他来。”
赵文华不敢再放赖,委委屈屈地出了内阁,狼狈而回。自知这一靠山靠不住,则群起而攻,将有家奇人亡之祸。彷徨终夜,决定走内线去求情。
于是,通过严世蕃的关系,见到了欧阳夫人,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悔乞怜。欧阳夫人终于也心软了,答应替他设法转圜。
严嵩是住在西苑的,一个月才回府一趟。到了那一天,照例举行家宴,老夫妇俩并排上坐,由矮胖而瞎一只眼睛的严世蕃领头敬酒。照平时的情况,其次就该轮着赵文华上前,而这天自然不见踪影了。
于是,欧阳夫人便故意问道:“今天阖家团聚,怎么独独文华不来?”
“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严嵩骂道:“他怎么敢来?”
“咦!”欧阳夫人又故作惊讶状道:“你又骂了他?”
“岂止骂他,我要杀了他,这个畜生,枭獍不如!”
接着,便细道缘由,严世藩在旁心想,倒要看欧阳夫人如何解“老相公”的怒气。
“老相公,”欧阳夫人道“何苦生这么大的气?老相公当年在钤山善养浩然之气,没有想到你竟只是说说而已!”
“凡事看得破,独独这件事让我忿气难消。”
“文华不过一句话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