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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叔,五叔!我领教过你的‘鹰爪功’了。你老人家松松手!”
“要我松手,先要你松口。”
“是,是!我当和尚就是。”
四空松了手,徐海捋袖细看,左臂上五条红印子,犹自火辣辣地痛。
“你当和尚,于我什么好处?我是救你。”四空气静地说,“你不愿意也随你,赶快替我走!我不是怕你连累我,是怕你连累开化寺。你晓得的,当今皇帝宠道灭僧,戒坛说法,尚且严禁,如果发觉你在这里,拿开化寺安上一个窝藏奸人的罪名,怎么得了?”
“五叔的好意我知道——”徐海没有再说下去。
“你可少在我面前掉花枪!”四空忽又换了副神色,“你平日好以英雄自命,英雄就是能提得起、放得下。阿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英雄也好,菩萨也好,总要在紧要关头,把握得住。你的一生,就在此刻一转念之间。千万不可自误。”
“五叔的开示,我也知道是好话。无奈有件事提得起、放不下。”
“好,你说来看看!”
“五叔请想,我倒是托庇佛门,也许可以逃过一场灾难。瓦子巷一老一少,无端为我受累,莫非我就能抛得开了?”
这句话将四空问住了。沉吟了好久,方始问道:“为今之计,又待如何?”
“我也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过,这时候教我削发受戒,胸中横亘着这一段心事,便是六根不净,向佛未免不诚。”
四空心想,说来说去,嘴皮上还是耍不过他。只是他的话在理上,自己就不能动蛮,只好再跟他商量,如何脱王九妈与王翠翘于累,了却他这段孽缘。
“我在想,”徐海又开口了,“那个阿狗很管用,也很靠得住,若非今天,明天必有信息。看是如何,再作道理。总归我答应了五叔,这个和尚就算当定了。”
“也罢,暂且依你。”四空怕王家的官司难了,拖住了徐海,特意先开导他:“你们是前世的业债,王九妈与王翠翘是前世少欠了你的,今生还报。你如果能救得她们出来,因果两讫,自然是好事。不然,你只要皈依佛门,忏悔宿业,也就一了百了,无须为她们牵肠挂肚。”
“是!”徐海依旧坚持原意,“只等阿狗来了再说。”
※ ※※
这时候的阿狗,正在偷看王九妈与王翠翘被讯——他的本事很大,也得力于徐海给他的那几两银子,不惜工本,采办时令鲜花,装得满满一篮,赶到县衙门后面,拉开一条极清亮的嗓子,喊一声:“卖花!”
这是专门喊给县衙门小厨房的一班丫头听的,果然,立刻就见小门开启,将阿狗唤了进去选花。花好而且便宜,随便给价,决不争论,他甚至自动地饶上一两朵。有人便问:“阿狗,你可是发了财了?要不就是偷来的花,做没本钱的生意。”
“不是,今天我没有心思做生意。卖光算数,以后也不卖了。”
“为什么?”
“我的干娘出了事,在‘坐班房’。阿姊,你想,我哪里还有心思做生意。”说着,拣一朵紫红瓣、黄蕊的菊花,为她佩在辫梢上,“这朵好!送你。”
“真不好意思。”那丫头问道:“你干娘为什么‘坐班房’?”
“我也不大清楚,只晓得让刑房牛大爷抓了来了!她家里急得要命。我干娘年纪大了,只怕她受不得起,吃不得苦,一命呜呼。”
这个丫头名叫春红,是二姨太太娘家的远亲。今年才十四岁,生得很纤瘦,美在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望而知“人小鬼大”,跟阿狗恰好是一对。此时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白戴了他的花,觉得不好意思,或者春心潜动,情苗暗滋,总觉得阿狗可怜,非帮帮他的忙,心里不会好过。
可是她发觉已有人在注意她了!如果再跟阿狗谈个没完没结,回头姊妹们一定会取笑不休。这样想着,便背着人向他呶一呶嘴,使个眼色,然后掉转身子,很快地走了。
阿狗知道有了路子。虽还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已明白告诉:若不是那班讨厌鬼在看着,还可以跟你谈下去。既然如此,不必再磨辰光。于是卖花越发“放盘”,最后还剩下七八朵拣下来的花,送了烧火老婆子,笑嘻嘻地走了。
他不曾走远。只在那条平静的长巷中打转,走过来,踱过去,眼睛只望着小厨房的门。心里不断在琢磨春红的暗示,料定她必有下文。
这样等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果不起然,小门启处,探头出来张望的,正是春红。
“阿姊,”阿狗连蹦带跳地奔了过去,“我在这里!”
“你倒没有走。”她是有意提高了声音说话,“二姨太交代,明天多带好花来挑。”
“有数了!”阿狗也是高声回答。
“你的干娘,”春红朝里看了一下,悄悄问道:“可是王九妈?”
“是啊。”阿狗又惊又喜地问道:“阿姊,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一问就清楚了。”春红面有得色,“我做件好事,替你托好人了,你到头门口去找章二爷,见了面,你只说你是二姨太的亲戚,有事拜托。什么事,你自己跟他说。可弄清楚了,头门上有两个章二爷,一个弓长张,一个立早章,你要找立早章。”
春红说一句,阿狗应一句,等她说完,作了一大揖,眉开眼笑地说道:“阿姊,多谢,多谢。你待我的好处,我一定会报答。”
“哪个稀罕你的报答?”春红将脸一扬,又很快地将头一扭,长辫子飞了起来,几乎扫着阿狗的眼角。
第六章
官宦家的规矩,阿狗懂得不少,春红口中的“二爷”,便是县官的听差。到得头门上,先向人私下打听,有个三十多岁,人长得很体面的,才是立早章“章二爷”,名叫章文,是伺候“签押房”的听差。
春红找对人了!他心里在想,是签押房伺候县官看公事的听差,牛道存当然要卖帐。听春红的口气,二姨太一定很得宠,听差都得卖帐。既然如此,不可糟蹋了这个人情,百闻不如目睹,索性求他带自己到班房去看一看王九妈。
“小老弟,这可不大方便!”章文踌躇了好一会,无可奈何地说:“是二姨太交代下来的,我不能不替你想办法。这样吧,你只好躲在窗子外头看一看。”
阿狗欣然应诺,跟着章文进了头门,往西一转,入眼有一座门禁森严院落,内中三明两暗五间“班房”。捕快有事办事,无事休息,都在这里,捕获人犯,侦讯问供,暂时羁押,也在这里,王九妈与王翠翘,亦不例外。
那五间班房,坐西向东,侦讯犯人,是在最靠北的一间,阿狗被章文带到西窗之下,从窗槅缝隙中向里窥望,恰好他想见的人对面——王九妈白发飞蓬,眼泡浮肿,脸上的厚粉掉了好几块,皮肉白的白,黄的黄,形如鬼魅。比较起来,王翠翘倒不显得狼狈。在块草荐上,扭着腰一手撑地,半跪半坐,另外一只手不断地撂着披散的长发,竟有些意态悠闲的样子。
除她俩以外,阿狗叫得出名字的只有两个人,牛道存和周二。牛道存右脚踏在长凳上,右手肘弯撑膝,掌心支颐,偏着头说道:“阿九,我们认得几年了?”
“亏你问得出来!”王九妈吵架似地答道:“牛头,现在叫我‘阿九’的,还剩几个人?你倒想想看?四十年的老交情,你在我身上‘装榫头’,你的良心啊良心!”
“吃到我这碗饭,早就没良心了!你晓得老交情,再好都没有,我就是想讲交情,方始好好问你。‘光棍眼里不搀沙子’,你说得一清二楚,我马上叫顶小轿送你回去。”
“我哪里有啥不清楚的?”
“那么,我再问你。周四官是不是徐海?”
“我只晓得他姓徐,哪个晓得他是徐海、徐山?”
“既然晓得他姓徐,为啥帮他冒充周四官?”
“啊呀,我的牛头大爷!”王九妈双手一拍,身子随之前倾,一副遇见无可理喻的人而情急的神气,“我不晓得说过多少遍了!‘吃人一碗,受人使唤’,我们干的是啥行当,花钱的大爷来了,要打要骂,都随他高兴,何况是交代这么一件事?牛头,别人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有的是瞒着父母来的,有的躲债避仇来的;有的是怕落个嫖院的名声,私下来的——为啥叫‘单嫖双赌’?就为的是怕人晓得。嫖客易名改姓是常事,问一问倒是多事了!”
“你这张嘴啊!”牛道存恨恨地骂道,“阴司里如果有十九层地狱,那一层就是替你预备的。”
王九妈笑了,“牛头,”先深深望了他一眼,“我到底到头来还有个住的地方,只怕你‘回老家’的时候,连个住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