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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巧,都聚在一起了!”刘二问阿狗:“李爷,怎么也在赵总管手下?”
“对了,就是这两天的事。一家人,可以无话不谈,刘二哥,你请引路。”
刘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到此地步,就想闭门不纳,亦不可能;既然如此,索性大方些,便即举手肃客:“请,请!”
到了堂屋里,阿狗不敢坐下,更不敢面对门外,因为料定吴四此时必在其后窥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不定掩到他背后,当头一刀,不可不防。
因此,他进门站定,便不转身,向刘二问道:“刘二哥,我问句冒昧的话,你可识字?”
“识得,不多。”刘二自己开自己的玩笑,聊以解嘲:“西瓜大的字,识得两三担。”
“刘二哥说话真有趣!”阿狗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你倒看看,哪几个字是你担子里的西瓜。”
刘二入眼便是一惊,因为“吴四”二字是认得的,急急问道:“吴四怎么样?”
阿狗先不答他的话,只问:“下面具名的两个字可认得?”
“认得一个。”
“是‘文’字不是?”
“对‘文’字我认识。”
“下面是个‘华’字,文华就是赵大人的名字。这张条子是赵大人的亲笔,我念给你听:”‘海盗余孽吴四,假冒名义,图谋不轨,应以军法立斩!’“
阿狗一个字、一个字念得很清楚,到最后一句还用手掌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刘二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作声不得。“你再看一看清楚,是赵大人的亲笔手谕。”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就因为有这样的事,所以赵总管通知朱老大,派这位陈朋友来传话,让吴四赶紧溜走。我现在奉命来提,提不提得到,不管我事。你让我进去看一看,看清楚没有人,我回去就好交差了。”
刘二没有听懂他的话,心想,怎么会没有人?对阿狗的要求,既不敢拒绝,又不能接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而起后的吴四,魂飞魄飞散之际,突然醒悟,只要逃走了,不就没事了吗?
念头转到,脚步已经移动。前面有人堵着,后面别无出路,幸喜墙并不高,端张茶几摆在墙下,爬了上去,举起双手比一比,还差着尺把距离,相准地位,使劲往上一跃,两支手总算扒住了墙头。
向外一望,荒场上空宕宕地,毫无人影,暗叫一声惭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扒上墙去,立直了往下望,方知上了大当!但前俯之势已成,再难挽回,心慌意乱,立脚不稳,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下面墙脚旁,老朱带着人早就埋伏好了的。一看吴四在墙头摇摇欲坠的模样,便有警惕;这是个要犯,必须活捉,倘或摔成重伤,这趟差使干得就欠漂亮了。只是事机急其无暇细思,只有救一救急再说。
一面想,一面已经摆好架势,看吴四要往下掉时,伛偻着身子,往前一冲,吴四正即落在他背上,亏得这一挡的缓冲,吴四虽摔了个大跟斗,不过吃点苦头,并未受伤。当然,要逃是逃不掉的!
“不错!嘴唇上好大一颗痣。”老朱说道:“吴四,我们奉总督的交代,不可难为你;你是知趣的,乖乖跟我们走。不然,我们也有话跟总督交代。”
“好!我一定好好跟你走。不过,你让我跟你们头儿讲句话!”
老朱还在踌躇,阿狗已经赶了过来探视;一见吴四就擒,不由得就绽开了笑容。
“老刘,”他向跟在身后的刘二说,“你不要怪我!不是这一计,吴四不会上当。我不好交差,你跟朱老大也有麻烦,这张条子是赵大人的亲笔,决不起你。我骗你,我是王八旦。”
“好了,不要罚咒。不过——”
“你也不要三心两意了,跟我一起去,我在总督衙门想法子替你补个字,吃份粮,不是蛮好的事?”
“好是好!不过要跟朱老大说一声。”
“我会说。要朱老大也过去。”
“李爷,”老朱忍不住插嘴,“吴四要先跟你说句话!”
吴四是恨极了阿狗。他自觉机警与心计都高人一等,往往能够死中求活;却脾气三番两次栽在阿狗手里,而且每次都栽得不轻。尤其是这一次,既已探知他的藏匿之处,手下又有八九个人,很可以排闼直入,加以逮捕;而居然出此敲山震虎的恶作剧,让他自投陷阱,吃了苦头还丢了脸面,其情可恶之极!这一口其实在咽它不下。
因此,等阿狗到了面前,他将含在嘴里的一口臭浓痰,使足了劲一喷,吐在阿狗脸上。接着奇口大骂,什么恶毒骂什么!
有人不起,上前要揍吴四,却为阿狗拦住了,“我跟他本来认识。”他说,“看这份上,让他骂两句出出气。带走吧!”
于是一拥而前,团团围住吴四,前后夹护着将他押解到总督衙门。阿狗劝刘二同行,刘二不肯,表示无论如何要等朱友仁回来作个交代,才能离去。这个是很够朋友的做法,阿狗不愿勉强,只谆谆叮嘱,一等事完,务必到总督衙门去找他。
第二十八章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朱友仁从赵忠那里回来,一看刘二当门而坐,丧着脸,不言不语,不觉大为诧异。
“你这是干什么?谁欠得你多,还得你少似地!”
“老大,”刘二这半天的回想,已觉事有蹊跷,怯怯的问道:“你可曾派过一个姓陈的传话?”
“没有啊!传什么话?”
刘二不答,管自己又问:“那天在太白楼一起吃蟹喝酒,说是王翠翘的弟弟那个姓李的,是不是在赵总管那里有差使?”
“你说什么梦话?姓李的倒是遇见了,他说王翠翘要来看我,有话面谈。”
“他没有提王翠翘。老大,我再问你,赵大人可是亲笔下条子,说要把吴四杀掉?”
这件事他听赵忠说过,点点头答道:“这倒是有的。不过——”
刘二无心听他的转语,脸上愁容一扫,如释重负似地说:“那还好!吴四已经被抓走了。”
朱友仁大惊失色,“你怎么说?”他抓住刘二的膀子问:“吴四被抓走了?谁来抓的?”
“就是那姓李的。他带着赵大人亲笔下的条子。”
“什么?赵大人的条子,怎么会到了他手里?”
“这件事,”刘二吃力地说:“‘六月里冻死一支老绵羊’,说来话长了!”
等他结结巴巴说完,朱友仁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跳脚大骂:“你看你干的好事!无用的东西,会上人家这样的当!现在人呢?”
“那还不带走了!是带到总督衙门。”
朱友仁一言不发,掉头就走;直奔赵忠寓所,细陈经过。“坏了!”赵忠顿足长叹,“晚了一步!我没有想到你如此无用,连藏个人都藏不住。”
受了责备的朱友仁,不敢辩解,只说:“总管,刀下留人,也许还来得及!”
这句话提醒了赵忠,立即吩咐准备快马,带着朱友仁和随从,一阵风似的卷到总督衙门,也不下马,一直闯进辕门,勒住缰绳,不及下马,便立即喊道:“有紧急公事见胡总督。”
卫士都认识赵忠,知道他是赵文华面前的红人,气焰极盛,所以不敢怠慢,即时为他通报。
走到花厅,只见总督正在审问吴四,厅内除了阿狗以外,其余的侍从,都被摒拒在外。见此光景,不敢冒昧,只在窗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进来!”胡宗宪发现以后,大声吩咐。
听完报告,他便待起身接见,阿狗不便拦阻,只说了一句:“紧急公事,莫非是京里来的圣旨?”
这下,胡宗宪被提醒了,“赵总管可曾提到,是圣旨还是什么?”他问。
“只说是紧急公事。”
若是圣旨,当然要说明白,不是圣旨,再紧急也可以暂时搁一搁。就这时候,只见阿狗向吴四呶一呶嘴,胡宗宪越发明白赵忠的来意了。
“好!”胡宗宪吩咐,“请总管在二堂中坐,我马上就来!”
接着,胡宗宪将阿狗唤到一边,商量应付之道;阿狗是早就想好了的,随即答道:“很明显的,赵忠是来要人;当然也有赵大人手谕,拒绝了要得罪人,犯不着,只有速速作个了断!”
胡宗宪心想,人头落地,赵忠无可奈何,而又不至于得罪赵文华,此计甚妙!随即喊一声:“多来几个人!”
一来来了六个卫士,胡宗宪下令:立斩吴四!同时吩咐,就在花厅外的马槽中处决,等着复命。
一听这话,吴四吓得瘫痪在地,不必上绑,倒省了好多事,卫士们横拖直拽,弄到马槽里,一刀斩迄。从受令到复命,胡宗宪的一杯茶还没有喝完。
赵忠却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二堂上不住打转;一见胡宗宪出现,立刻迎了上去,一面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