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匙开了门,也不知道出口是何光景?倘或有人守在那里,恰恰自投罗网,教我就死不甘心!”
“对!我也是这么想。”
“那就打躲的主意。”他对素芳说:“你给我们弄点吃的、喝的;再要一盏孔明灯、火镰、纸煤,另外要两把刀。”
“刀?”
“刀!”阿狗从容答说:“我想有一两天好躲,如果度过难关,让素芳放我们出来;倘或让他们发觉了,就让他们下来好了!人在亮处,我在暗处,一刀一个,干他两个就扳本出赢钱了!”
徐海笑了,“兄弟,今天我才真的服了你!”他说,“生死关头,能够如此洒脱,真不容易。”
素芳却没有说话,匆匆转身而去,不一会取来了阿狗所要的东西,一大包干点心,一大铜铫子冷茶,以及火镰纸煤。独独兵器不尽如他所说,是一把厚背起刀和一杆錾银的钩连枪。
阿狗一见大喜,精神抖擞地端起枪来,使劲一抖,红缨飞动,舞出一个栲栳大的枪花,然后往前一刺,往后一收,停下来说道:“二爷,我用枪,你用刀,来一个、钩一个、杀一个!素芳这枝枪,来得太好了。”
“但愿用不着。”素芳接着他的话,“我想多半亦用不着。”
“就用得着,我也不愿意用。”徐海面色悲苦,感慨万千地说:“弄来弄去,还是要杀自己人,真是从哪里说起?”
“二爷,”阿狗正色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反而泄气了?你拿人家当自己人,人家可不是这么想。莫非你至死不悟?”
这是很重的一句话,可是在徐海只觉得愧歉,“兄弟,”他流了两行从来不流的眼泪,“我害了你!”
“这叫什么话!刘关张结义的时候说得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俩,不正就这个样子吗?”
“是,是!正是这样。兄弟,你就不要叫我二爷了,改口叫我一声‘二哥’”
这在阿狗却是难事,因为叫惯了,改不得口。明明知道轻而易举的事,偏是到了喉头,像有堵墙挡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怯怯地喊出来:“二哥!”
“兄弟!”徐海应声而答。
叫过一声,再叫不甚碍口了,“二哥,”阿狗拿起什物说道:“我们好下去了!”
“我来送你们。”
素芳随手拿起烛台,抢先一步,挡在徐海面前,又回身使了一个阻止的眼色。等照着阿狗下了台级,将灯放在地上,转身去看时,一手持枪,一手握刀的徐海,高高在上,只走下了两三级。
“二爷,我想起件事,要请问你。”
“你说吧!”
素芳不开口,直往上走,徐海只好往后退。阿狗知道她有私情话要讲,很体谅地说道:“你们尽管在上面谈,谈够了再下来。不必管我,只管外面好了。”
“不会太久!”素芳答了这一句,回过身来,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光看着徐海。
“素芳,”徐海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你不是有话说吗?”
“是啊!就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徐海停了一下说:“素芳,我们相遇得太晚了;如果早能遇见,有多少话不能说?不过,这也好!”
“怎么呢?二爷你的话前后不符。”
徐海的意思是,倘早就相遇,如与王翠翘一般,彼此的感情,难舍难分,那么此生离死别之际,其情何堪?倒不如就目前这样,虽有情丝缠绕,毕竟还不到春蚕吐丝,自己将自己缚得紧紧地那种地步,日子一久,素芳也就淡忘了。
这样的话,可以不说,而且也没有功夫说。徐海只是这样回答:“从前我不大相信命,现在相信了。凡事都是命中注定,不必怨天尤人,素芳,我只托你一件事。”
“呃!”
她既未应承,亦未拒绝,不过在徐海的感觉中,她必能受他之托,很郑重地说:“翠翘跟我如结发夫妻一样,虽说遁入空门,或者还在痴心妄想地盼着我,看来是盼不到了,将来要请你替我照应她。”
当他说到“看来是盼不到了”时,素芳已有不忍卒听的模样,背过脸去,悄悄拭泪;等他说完,她转过身来答道:“二爷,既然她出了家,自有人照应。何况,我听说心云老师太道行很高,会度化她,消她的烦恼;只怕我就是想照应她,也没有机会。”
这番话多少是出乎徐海的意料的。不过细想一想,倒也颇有道理,因而欣慰地答说:“但愿如你所说的那样。”
“二爷,我还有句话。事情或者不致坏到那种地步,罗师爷到底不是一点人心都没有的人!只为赵文华滥作威福,逼得太利害,不能不使一使障眼法。做人总要往宽处去想,你说是不是呢?”
“这是你想得宽厚。”徐海以一种豁达的语气说,“好吧,我听你的就是。”
“是真的听我,还是假的听我?”素芳很认真地说:“二爷,我总算也伺候了你一场,你总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气我吧?”
徐海想起古人所重的是,所谓“生死一诺”,因而考虑了一会,毅然决然地说:“好!我决不起你。”
“二爷我再说一遍,我的意思是,你躲在地窖里,非到万不得已,决不决裂,相信罗师爷不致有害你的心。是这样答应我吗?”
“是!”
“那么,李大爷呢?”
“我会劝他。”
“劝不听呢?”
“不会的!”徐海答说,“我那兄弟最听我的话。”
“多谢二爷!”素芳很欣慰地说,“二爷,你请下去吧!我想最多躲个半天,一定可以出来了。”
看她这种神情,徐海颇为困惑,不知她有什么把握,能够如此乐观?而这个疑团能不能及身看到解释,却又大成疑问。因此,走下去地窖时,反倒是怀着一股好奇心,于是必死之念,也就无形中冲淡了。
“二爷,李大爷,”素芳在上面说:“我要盖活板了!再见。”
“再见,再见!”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活板一盖,感觉又自不同,徐海说道:“兄弟!你要沉着,这像在水里一般,顶要紧的是心脾气和,不可浮躁。”
“我懂!”阿狗说道:“二爷,你这面来,这面干净些。”
就在转角之处,阿狗已清理出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两人倚壁而坐,共着盏昏黄的灯,仿佛彼此听见心跳。
在徐海,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拿素芳叮嘱的话,告诉给阿狗听。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我已经答应她了。”
“答应归答应,我们还是可以独行其是。”
“不!”徐海答得很快,也很坚决,“这是生死一诺,决不可翻悔。”
阿狗默然半晌,万分不愿地说:“那我也没法子了。”
“兄弟,”徐海抚着他的手低语:“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做错了一件事!”
“二哥,你是说不该答应她这个要求?”
“不是!我是说,我当初对素芳不该没有一个明白表示,我应该告诉她,我不喜欢她,让她早早死了那条心,到现在弄得好像既对不起翠翘,又对不起素芳。”
阿狗无法赞一词,心里不免诧异,是几时起的,生龙活虎般的徐海,弄成这等脾气妈妈的样子?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在想,其实怕是“英雄气短”了,才会“儿女情长”!
“此刻我倒又放不下素芳了!”徐海又说,“现在想起来,她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一定含着什么用意在内,很想问一问明白。可是,来不及了。”
临死还留下憾事,令人好生不忍。“也许还来得及!”阿狗一跃而起,踏上台级,推一推活板,顶不上去,想来已用钱柜压住了!
“叫一声看!”徐海在他身后说。
于是阿狗喊道,“素芳、素芳!”
第一声低、第二声高,如果素芳在屋内,一定可以听得到,然而并无反应。
这可以断定她离开她的卧室了。两人怏怏然仍回原处;都在懊悔不该作此一番呼叫!因为经此一来,内心便有种已被幽禁,不见天日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很难消受的。
于是两人便都用回忆往事,作为忘却眼前,驱除痛苦的方法。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然有了声响,使得因为空气不足而头昏脑胀的徐海和阿狗,都睁眼侧耳,提高了戒备之心。
声音嘈杂而模糊,除了辨出是人声以外,他们在干些什么,无从猜测。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罗龙文的交涉,不曾成功。否则,不会有这么些人涌进来。
“素芳呢?”徐海附着阿狗的耳朵问道:“你听出她的声音没有?”
“没有!”阿狗答说,“事情很不妙了!”
“沉着!”徐海握住他的手。
握住阿狗的那只手,很有力,也很正常,既未出汗,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