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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什么意见,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不过,我想这不是什么为难的,到时候再说好了。”
“好!到时候再说。”罗龙文说,“我想此刻就去看胡总督,把你的计划告诉他,好让他及早交代下去。你坐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
胡宗宪住得不远,但行辕中耳目众多,以阿狗的身分不便相见,就是罗龙文去见他,亦要装得从容不起,然后找机会匆匆密谈几句,才不会惹人疑心——赵文华已派来几个很能干的人,名为襄助,实则监察,所以罗龙文的行动不能不谨慎。
胡宗宪对于他跟阿狗商定的结果,完全同意,但附带的一件事却否定了。阿狗为了信守承诺,要连洪东冈一起救出来,胡宗宪表示不能同意。
这句话转达以后,阿狗颇感意外,同时也觉得很为难。
“罗师爷,请你替我设身处地想一想,照这样子办,我以后还要做人不要?”他说,“再往深一层去想,张怀对我们的秘密,完全了解,这套把戏瞒得过别人,瞒不住他,如果不救洪某,他一定会恨,保不定就会拆穿我们的把戏,逢人就说,替我们惹来许多麻烦不谈,还会坏了大事!”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罗龙文,毅然决然地说:“好吧!完全照你的意思:我替你在胡总督面前担待。”
第二十四章
黄昏时分,阿狗、冈本,还有张怀到了平湖县监狱后面的那家小客栈。三个人的打扮不同,阿狗和张怀,头戴红毡帽,身穿皂布袍,脚下是铁尖快靴,冒充解差;假扮犯人的自然是冈本,蓬首垢面,一副倒楣样子。一进柜房,他就被连手铐带链子,锁在柱子上。
“两位上差哪里来?”掌柜的亲自来招呼道劳:“辛苦、辛苦,请坐,喝碗便茶。”
“不必费心了!”阿狗问道:“最后面的屋子,找两间。”
“这,”掌柜满面陪笑地说,“这可对不住了!小店客满——”
一语未毕,张怀不耐烦地说:“客满也得找!”
说着,他假装探手撩衣襟到腰包去取什么东西,将腿一抬,搁在桌上,快靴中白刃隐现,将掌柜的脸都吓白了。
“我找,我找!”掌柜喊道:“朱小八,快看看去,哪间屋子空?”
“慢、慢!”阿狗拉住他的胳膊,和颜悦色地说:“掌柜,我有话。”
“是!你老请说。”
“这是个紧要人犯。”阿狗放低了声音:“倭人派来的奸细。上头一再交代:不必请地方衙门寄押,住店要隐秘,为的是倭人鬼计多端,大家杂七杂八住在一起,保不定有什么机密偷传出去。所以,掌柜,无论如何要请你帮忙,在最后面找两间房;两间没有,一间也可以。”
“是!”掌柜亦能硬着头皮答应:“我去商量看。”
“对,对!商量。”阿狗摆出很通人情的样子,“花钱住店,先来先住。我们虽说是紧要差使,也没有硬撵人家的道理。掌柜,请你去软商量;真的商量不通,我们再想别法。”
由于阿狗是如此和普通达,掌柜的大为感动,慨然答道:“我照你老的意思,商量得通最好;万一不行,我把我柜房后面自己的那一间,腾给你们。”
“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多谢!”
掌柜的去不多时,笑嘻嘻地走了回来。商量通了!有两个客人,为了想赶到乍浦,趁倭人上船回国,看看有什么买卖好做,愿意让屋,好星夜攒程——当然,这是阿狗预料到的结果,原来那两个客人也是自己人。只为押解人犯,从来过店住店,无店找地保,向来没有预先订房的道理,所以特意串这一出把戏,遮人耳目。
那两间屋子在一个跨院里,隔着一个大天井,南北各三间。南面的三间,紧靠监狱后墙。其中一间,掌柜用来堆置杂物;两间客房为阿狗一行所占,旁无闲杂,行事方便,张怀和冈本都很满意。
吃罢晚饭,天色已黑,阿狗是早就看好了的,将一架梯子,从夹弄中掮了出来,悄悄搁在堆杂物的那间屋子前面,随即回屋,跟冈本同榻。
睡了一觉,醒来听隔墙监狱中,正打二更。阿狗便不再睡,但也不曾起床,一个人将整个行动的步骤默想了一遍,捱到三更将近,先推醒冈本,再敲敲板壁;张怀也早就醒了,披衣起床,摸黑到隔室会齐。
三个人扎束停当,静坐等待。听监狱中“切察、切察、康;切察、切察、康、康!”三更敲过,梆锣声远。阿狗拉一拉两人的衣服,拔开门闩,溜了出去。
因为一直在黑里头坐,目光格外敏锐,阿狗四下张望了一周,看清楚没有人,方始上梯。一个接一个登上屋顶,离监狱的围墙有两丈多高,阿狗取出一具系着长绳的小铁锚,看准了往上一抛,钩住墙头围拉紧,让冈本先攀缘而上;因为他的臂力好,先上了墙,就可以将其余两人汲引上去,省事省力多了。
三个人都上了墙,先伏着不动,细看监狱内部的形势。墙下是一道夹弄,由北而南共是三幢屋子,中间用有棚的过道连接,居高看去,是整整的一个“王”字形。
“看到没有?”阿狗用倭语向冈本说,“第二幢东面最末尾那间屋子。”
冈本当然看到了,因为有明显的标记,“亮着灯的那一间?”他问。
“对!徐君就在那里,他是受优待的,所以半夜还有灯火可用。”
“好!”冈本跃跃欲试地亮出倭刀,“该动手了!”
“冈本君,”阿狗提醒他说,“你记得我们商量好的宗旨?”
预先定规的宗旨是:力夺不如智取。因为一有杀伤,就会惊动许多人,形成阻挠。冈本懂得他的意思,提醒实在是告诫,点点头将倭刀插入皮鞘。
“老张,”由于冈本不懂中国话,所以阿狗便明白叮嘱了:“记住,别让冈本伤人!”
“是了!”
张怀说完,攀绳滑落,第二个冈本,第三个阿狗。都弯着腰,放轻脚步,蛇行向前。走不多远,发现一条人影,在前的阿狗,急忙缩身,将手一拦,躲向墙角。
这是入夜巡逻的狱卒,早就受了嘱咐,也早就发现了他们三人的踪迹;走得近了,装作未见,昂首扬长而过,只“卟”的一声,一口痰吐在地上。
这是个暗号,阿狗和张怀都明白,两人拉一拉手,取得默契,然后轻轻地窜了出去,掩到那人背后,张怀用右手从背后抱过去,左手很快地掩住他的嘴。阿狗踏上两步,捉住那人在挣扎着的手,取个麻核桃塞在他嘴里,张怀便抽出绳子来缚住。两个服侍一个,绰绰有余;将那人捆结实了,拖到墙角一丢。冈本拍拍阿狗的肩,显然的,是赞许他干得干净俐落。
于是,三个人直奔第二幢东面末端。这间屋子只有北面有道小窗,用拇指粗的铁条编成十字格子。三个人先蹲在窗下,看清四面无人,方始直扑腰来,从铁栅向里望,只见一灯如豆,南墙一张土炕,有个人面里而卧,看背影是徐海。“你来!”阿狗向冈本说。
原来冈本有手绝技,善使飞刀,准头极好。此时将预先藏在身边的一把极利的钢锉取了出来,另有一张纸,插向钢锉;准备停当,冈本退后两步,食拇两指,撮着锉柄,看准部位,使劲往里一扔,那把钢锉正钉在徐海头部附近的土墙上。
最怕他不醒——实是有意做作,阿狗另外抛进一块小石子去,打在徐海背上。这样,便真的睡着了,也得被吵醒。徐海头一摆动,发现了钢锉,霍然而起,装出惊异的表情,然后拔下钢锉,细看纸上所写。一面看,一面流露出惊喜交集的神态。看完,急急奔到窗前。
“兄弟!”他轻轻喊。
阿狗一探头,出现在窗口,撮两指在唇上,作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轻问一句:“洪东冈在哪里?”
徐海先不答他的话,只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三个。我,张怀,”阿狗答说,“还有冈本。”
“都说好了?”
“说好了。不过,洪东冈有点麻烦,好在罗师爷答应做了再说。能够把他弄出来,以后的事,有罗师爷担待。”
徐海略想一想说:“不要紧!我跟他谈过了。先弄我出来。不过这个法子不行!”
出来的方法,在纸上已经写明白了,是用钢锉锯断铁栅;阿狗不明白何以此法不行,便即问道:“另外有什么法子?”
“钢锉锯铁有声音,也太慢,我从天窗出去。”徐海向后一指,“拉天窗的绳子在后面。”
阿狗抬头看了一下,屋顶上有块盖得很严的活络木板,尺寸不大,拉开了可以让徐海钻得出去,便欣然点头,直往后面奔去。
冈本不明究竟,少不得探问:“他是做什么?”
“去开天窗!”张怀指着屋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