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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鬼子没有往里追,暂时安全了。”黑牛一边帮老旦揪出扎在他腰里的弹片,一边说道。
“能过来这么多,已经万幸了,老刘还在么?”
“刚才就没冲过来!”
“陈玉茗呢?”
“俺在这里!”陈玉茗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身上倒是没有伤口。
“派几个战士去放哨,如果俺和连长都不行了……你指挥!带着兄弟们往南走。”
“老哥你放心,你没有伤到要害,死不了!”陈玉茗满眼热泪。
“鬼子肯定会追来,如果不方便,给俺和连长一人一枪,别连累大家!”老旦感到这次受伤虽然没有上次那么重,但是没有医生和药品,估摸着自己再顶不了多久了。
“老哥你别这么说!没有你和连长,咱们早死了,大家决不会抛下你们!”
黑牛的眼泪走珠一样坠落下来。参军不久的江西大兵黑牛,第一次作战,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就死去八成,连个尸首都抢不回来,这令他异常痛心。此时见自己敬重的两位连长也性命难保,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不禁号啕痛哭了。
一个哨兵跑回来,轻声说道:“有一百多个鬼子跟进来了!”
“快走!奔着湖边有水的地方去,藏起来!”老旦用尽力气下了命令,随后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是谁?叫个啥?”
“俺叫老旦,是给国军当兵的,你又是谁?”
“大胆,老子是阎王,你居然都不认得!你来老子这阎罗殿干啥?后面这些人是谁?”
“俺战死了,不来你这里能去哪里?后面这些都是俺的兄弟。”
“他们可以留下,你不行!”
“为啥?”
“他们已经记在俺的生死簿上了,可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滚回去!”
“这……不会吧?俺明明记得自己死了,要不然咋会来了这儿呢?”
“老哥,谢谢你送兄弟们一程,你回去吧,我们自己进去了就行了……”
“胡劲兄弟,你这是说啥哩?俺和你们一起来的,你咋让俺回去哩?你咋了命令起俺来了?俺在这里还是你们的副连长,给俺服从命令,站好喽!”
“大胆,这是老子的大殿,你怎么能发号施令?你再不回去,老子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老哥,胡劲说的是,你该回去了,你送咱们兄弟到这里,劳乏你了。杨连长刚才来过了,咱们已经把他送回去了,你也快点也回去吧,要不然阎王老子会生气了!咱们再不进去,也就成了野鬼了……”
“老旦,回去吧,你的日子还没到呢……”
背后这个声音是如此耳熟,老旦忙回头一看,竟是自己敬爱的老乡!他的笑容仍然是那么和蔼,脸上的伤疤都不见了,只是那身破军装还穿着,上面的血迹仍然新鲜。惊讶之中还没开口,老乡已经猛推了他一把,老旦就感到自己升起来了,就象被一股风吹到了半空,这些人立刻离自己远去。他们站在那里抬着头,挥着手,微笑着看自己远去。那下面忽地狂沙肆虐,阴风怒号,冷得象冰,黑得象墨,弟兄们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这时,一道巨大的黑门嘎呀呀地开启了,血光刹那间喷溅了出来,各式鬼怪拿着各式锁链刀锯跳将出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一群群扑向恐惧的弟兄们……
“弟兄们,跟俺杀鬼啊……”老旦在焦急中一声大吼,可下面的情景立刻在一道炸雷声里消失不见……
一阵奇怪的声响让老旦睁开双眼,他先是感到身上湿漉漉、凉飕飕的,继而发现自己在瑟瑟发抖。这是一个低矮的草房,又发现自己躺在一排木棍编成的床上。屋子显然是简单凑合着搭起来的,干草枯木的味儿很浓,四处漏风,木檩子上刀痕依旧。屋门口,一个女人正在蹲在地上洗着什么。门边的树枝上挂着那个蓝布包和半把日本军刀,女人的动作晃动了树枝,这半把军刀在木棍上磕来碰去……刚才听到的就是这动静吧?他动了动身子,这才感到无处不在的疼痛,伤口还凉飕飕的,唯独裤裆有些温热,他猛地一惊,条件反射一般摸向下面,这才知道还穿着一条裤衩。刚想撑起身子,疼痛就从身体各个部位袭来,他又重重摔了回去,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女人听到声音,惊讶地回过头来。老旦看到了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它白里透红,无纹无褶,一双凤眼半睁半颦,虽然眼神里略带疲惫,可仍掩不住一抹俏丽。她乌黑的头发随意地从额头垂下来,精致地挂在眉梢,那一身绛蓝的棉布裹子衣服让老旦倍感亲切,闪念间想起了自己的女人。女人没有和他说话,而是跑出去喊别人。很快,光着膀子的陈玉茗掀帘子进来了。
“老哥醒啦!你睡了五天了!”陈玉茗高兴地将老旦小心地扶了起来,几个战士紧跟着钻了进来,个个面露喜色。
“哪来的女子?”老旦惊讶地问道。
“村里的!咱们往湖边跑的时候,碰到一个出来找食的女人,黑牛差点开枪打死了她。她们就是从咱们与鬼子血拼的那村子跑出来的,带着孩子都躲在这山里,有十几个哪!”
“男人们呢,有男人么?”
“他们村的男人都死了,拿着刀和鬼子干,都被杀了。女人也死了不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黑牛接话说。
“全是女子?”
“还有几个孩子……她们在这里躲了两个月了,很熟悉这里的地形环境,鬼子还没钻到这么深的地方来。”
“这是干啥哩?”老旦指着自己的身体。
“哦,女子们见你们身上太脏,怕伤口受不了,给你们擦擦身子。”
“连长呢?”
“还没醒呢,伤口感染了,前天才取出所有的子弹,现在还发着烧,老说胡话。大姐们采了些草药给他敷上,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陈玉茗沉重地说。
“带俺去看他!”老旦说着就要下地。
“不行吧老哥?再躺一段吧!”黑牛关切地问道。
“带我去看他,我没事了!”老旦虽然还感到眩晕和腿软,但是可以在战士的搀扶之下走动了。在屋外,他看到好几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正在围着一口锅摆弄着一些青菜,见老旦出来,几个女人都站起来微笑着向他示意,老旦也向她们逐一点头。
在不远处一个同样矮小的草房里,老旦看见了昏迷不醒的杨铁筠。他的上身裸露着,到处裹着带着血渍的纱布,下半身盖着干净的棉布,好象连裤衩都没有穿,就安静地躺在那里,棉布外面只露出了一只脚。他脸色苍白,但非常干净,连胡子都没有了,估计也是由女人们经手干的。
老旦坐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很烫手,不用说还在高烧,细细的汗珠源源不断地渗出额前。他的眼帘紧闭,呼吸紧促。老旦掀开他腿上的棉布,惊讶地发现杨铁筠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伤口处显然用火烧过,绷带外面仍然有灼伤的痕迹,整个半条腿肿得大了一圈,泛着腊肉般晶亮的光。
一个女人走过来,用湿布擦去杨铁筠额头的汗,对他们说:
“喂了他一些草药,消了肿兴许能活过来!”
“多亏你们哪,妹子!”能得到女人的照顾,对这些身处绝境的战士们是极大的安慰,老旦也感到不再那么心焦,心里踏实了很多。
“醒了就告诉俺,麻烦你了妹子!”老旦感激地说。
“大哥别这么说,你们打鬼子,死那么多兄弟,我们干这点活不算什么!”女人说道:“听大兄弟说你们把鬼子的机场炸了,还杀了不少鬼子,也算给我们村的人报仇啊!”她的眼中泪光闪烁了。
“这儿有没有来过鬼子?”老旦问道。
“鬼子没跑这么深来,要来也人不多,我们带他们两绕三绕,就把他们搞迷糊了,大哥你放心!”
“四边有弟兄们把风,老哥你就放心吧!”陈玉茗见老旦还是有些忐忑,忙说道。
“那就好!咱们得让连长多养几天,吃的够么?”
“主要是吃野菜,弟兄们时不时能抓几个山鸡回来,顶得住!”黑牛说。
“嗯,那就行,扶俺回去吧。”
回到床上,老旦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女人。翠儿正在窗边晒着萝卜,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房里,照得床头的被褥热乎乎的。女人撸起的袖子干净洁白,身子一伸一张间,肥硕的屁股在眼前晃来晃去,煞是可爱。女人灵巧的双手细心地摆弄着切好的萝卜,排在秕子上,再小心地排列在窗外的吊台子上。她刚刚洗过的头发胡乱挽着发髻,发梢还在滴着水,背上的小衣布满水渍贴在身上,显出她光滑细腻的腰身。窗下的灶台上,大锅冒着热气,一股棒子面的清香飘在房里,令他的肚子不争气地打起了闷鼓。
老旦正陶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