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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龙虎不愧是薛龙虎,他不仅把老陈的错误巧妙地掩饰了,还作了一次精彩的发言。本来书记讲完话后应是老校长发言,但是老校长又总是把这种机会让给他,而他又当仁不让。这次一来是老陈的乱呼口号逼出了他,二来也是出于惯例。薛龙虎原先不过是个政治课教员,这二年他各项工作都走在前面,加之又年轻,前年又入了党,且又是学政治的,能说会道,对上面的各项指示都理解得比较透彻,所以很快就被提拔为副校长了。而在新一届的领导班子里,也需要这样一个年轻的校长来实现老中青的三结合。
薛龙虎给人的印象是,办事干练,讲话从不拖泥带水。无论是布置一项任务,还是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他总是言简意赅,短短几句话就把主旨阐述得明明白白。而且常给人一种气势,使人觉得这项任务是必须完成的,完成这项任务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任务本身。所以在他讲完话后,一场热火朝天的挖洞运动就在校园里展开了!
时近四月,可是春天却姗姗来迟。前两天又下了一场雨夹雪,防空洞周围几乎成了沼泽地,人人脚上都沾着厚厚的泥块,拖得校园里到处都是,有男同学硕大的脚印,也有女同学娇小的鞋印。校园已经不是校园了,完全变成了一座工地。往日那种宁静温馨的气息全然没有了,到处贴着反映我们干劲的标语:“屈指行程二万,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把防空洞挖成决不收兵!”“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红军老前辈!”好多同学在火线加入了红卫兵,有的甚至还加入了共青团。
想起在夜大时,我总认为挖防空洞是对我以前行为的一种惩罚,一种改造,现在看来是大错而特错了。挖防空洞是一场全**动,它不仅是备战的需要,而且具有深远的政治意义。这一点,书记和薛校长已经在会上反复强调过了。究竟具有什么深远的政治意义,我们初一学生还是不甚了了。但是苏联亡我之心不死,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战争,这一点却是无可置疑的。既然国难当头,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还有什么闲心读那些书呢?况且书上反复讲的也就是这些内容。从书上我们知道,和苏联的关系是由意识形态之争慢慢地发展到军事冲突的。两个亲密无间的友好邻邦何以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这又是我们中学生不能理解的。但是,不管这些,既然昔日的友人已经变成了仇敌,那么对付他的,除了枪炮之外也许还有防空洞!
防空洞的规模已不是夜大所能比拟。离教学楼不远设置了一个洞口,校门口还有一个洞口。这两个洞口的间距足在二百米左右。现在又有人建议,在操场再设置一个洞口,而且就放在会台下面,以便开大会时,一旦警报拉起、同学们能迅速疏散到洞里。这实际是在替校领导考虑,开大会时校领导全在主席台上。老陈说:“对着呢,给操场应该设置个洞口。不然全校的师生都在这儿呢,到时候警报一拉乱哄哄的,朝各个洞口乱窜,跟一群鸭子一样!”薛龙虎也赞成:“现代战争的特点就是快!警报一拉,敌机可能就到头顶了,一定要多设置几个洞口!”于是校园里洞口林立,就像解放战争时国民党的碉堡一样。
学校已经全面停课了。邓老师带领着我们没日没夜地挖,他的身上整天都沾着黄土。现在,在挖洞的实践中,我总算体会到了它的政治意义!看你是不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是否具备红卫兵的条件,就看你对挖洞的态度如何。如果你表现得漠不关心,敷衍了事,那么你不仅会受到老师和同学的歧视,甚至会被当作另类——你连一个中国人都不是,还侈谈什么呢?“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注定了在这个社会上不会有任何位置!
所以我挖洞的态度明显地和夜大时不同了,那时我对挖洞有一种逆反的心理,就是挖也是出于不得已;现在,一想到挖洞是一件抵御外族入侵的义举,是我们青少年力所能及的一件事,我就激动不已。奶奶也说:“这是个机会,你表现积极点,红卫兵组织就把你吸收了。”实际上,红卫兵组织吸收不吸收我倒无所谓,帝国主义都打到家门口了,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有一天,团支部书记张文庆带领我们下洞时还念了一段誓词,他念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的一段话:“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在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不会因虚度年华而羞愧;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懊悔,在生命终结的时候我会说,我的一生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这是何等豪迈的誓言,胜过了一切的标语口号!这本书很快就在同学们中间传阅开了,几乎人人都看了一遍,有的甚至还看了两遍。但是很快也出现了一个问题,有一天,一个叫李西安的同学问我:“你说,保尔和冬妮亚究竟发生关系了没有呢?”奇怪,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个问题呢?我说:“书上并没有说呀,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呢?”“书上是没有说,但是也不是绝对没有说。保尔和冬妮亚毕竟在一块了,怎么会没有发生关系呢?”于是我把书又看了一遍,把那一段看得更为详细。保尔还是保尔,冬妮亚也还是冬妮亚,两人同居一室,却并没有发生什么,这显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但是书中也并没有说两人在那个晚上就是绝对的纯洁,总之书上说得事是而非,只能留待读者去想象了,难怪李西安要胡思乱想呢?末了我只能说:“也许有吧,也许没有,谁又能说清呢。”“不可能没有!”让李西安戴着花岗岩的头脑去见周公吧,我才没有心思和他讨论这些问题呢。
但是这个问题还是在同学们中间不断谈论着。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有的持我的态度,也许有也许没有。终于有一天,张文庆站出来说话了。他是最有资格对这个问题发表言论的,据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已经看了不下五遍。“保尔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冬妮亚不过是一个资产阶级小姐,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冬妮亚有的,只是对保尔贫寒家境的同情。但是她绝不会同情革命,因为她是革命的对象!保尔和冬妮亚最后分手,是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工地上。大雪埋住了铁轨,封住了铁路。保尔带领战士工人正在抢修,而冬妮亚和他的新婚丈夫也在现场,他们坐的火车不得不在此地抛锚。那么多的工人和战士,为了使铁路畅通无阻,为了他们能够尽快到达目的地,都在冒着严寒劳动,可是他们,却不愿意动一锨动一镐,袖手旁观,摆出一副贵族老爷的架势,这就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区别!他们之间能够发生什么?最后只能是分道扬镳!”他有力地挥了一下手说:“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毫无共通之处。你们这些人看书,只能看到皮毛看不到本质!”我也觉得他说得对,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只能是血与火的战斗,爱情是压根谈不上的,甚至连那种要求也不会有!
可是不久,校园却发生了一件类似的事,胡慧英莫名其妙地有了妊娠反应,而那个男的却不知是谁?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胡慧英是在挖洞的时候感到不适的。虽说女同学大多在上面拉筐,但久而久之地体力劳动也会造成各种意想不到的疾病。开始时老师和同学并没有在意,但是胡慧英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从欲呕吐到真正的呕吐,到呕吐完了还不停地作呕吐状,其状之苦可以想象。班主任是一个新婚不久的少妇,最近也有了类似的反应,但是胡慧英……她不敢往这方面想象,只能理解为,劳动过度,身体不适。于是她对她说:“我带你到医院去看看,我想也不会是什么大病。”起初,胡慧英不肯,但是最后,一来是她的病状已难以支持,二来她心里清楚那件事情总有个露底的时候,与其让父母知道,还不如让这胜似姐姐的老师知道。老师比她大不了几岁,她们向来无话不谈。唯独这件事她却向老师一直隐瞒着,她想着不能再隐瞒了。于是,她拉着她的手,她扶着她的肩,她们一起来到了医院。
班主任那个惊人的猜想果然得到了证实:胡慧英已经怀孕两个月了!那个男的究竟是谁?老师首先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胡慧英却用哭泣来回答了她。她“哇”的一声大哭后,接下来就是断断续续地啜泣。老师的问题始终得不到回答,她显得手足无措,只得叫来了书记、校长。“你还是一个学生。”书记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