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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路一片迷茫,我犹如跌进了无底的深渊,在一片漆黑中摸索、滚爬、挣扎;屡次我都隐约地看到了一线光亮,可屡次都被浓浓的夜色淹没!我不知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那凤凰涅槃般的变化何时出现?一天到晚就是这个厂子、梆子井和晓梅的家,生活的范围也就是这么大。每天在小陈的监督下烧水,打扫院子,打扫厕所。然后看他的脸色、听他的训斥。“你不要以为给你三十块钱少了,叫我说还多了!你知道我才来这个厂子拿多钱吗?十八块五,还得学三年!你说这个厂有什么学的呢?不就是煮皮子、做皮鞋吗。你现在一来就拿三十块钱,你还要怎么呢?”我并不要怎么,也不嫌工资少,只求这样的话不要再在我的耳边聒噪了。可是再发工资的时候又成了二十八块,依此类推,到年底很有可能就成了十八块五!不过生活也就是这样子,我似乎已经习惯了。
六月,晓梅的肚子已经大得不能再大了。她甚至怀疑:“我会不会怀了两个娃呢?”现在她只能在房里走动,连院子几乎也去不成了。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不由产生了一种负罪感:“晓梅,都怪我,我不该……”“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了?你不但没有罪还有功呢!”“有功?”“那当然了,你给我带来个娃呀!不是你,我和谁生呢?”奇谈怪论,匪夷所思!可是她却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温柔地说:“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我后悔什么?我是看着你难受,不忍心。”“只要你不后悔,我也就不难受。”她抓住了我的手。以前我是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可是现在却盼望他快快降生,甚至对孩子的性别也关注起来:“也不知是男娃还是女娃?”“你希望是男娃还是女娃?”“男娃女娃也都一样。”“那你问什么?反正就是个娃,不会是别的。”“看你说的,那不是娃还能是什么?”晓梅笑笑,我也笑笑。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孩子出生后由谁带的问题。晓梅要上班,晓梅的母亲也要上班,看来只有送幼儿园了。“那么小的娃送什么幼儿园了,我带。”“你带,你不上班了?”“上什么班呢,我就在家代孩子。”看来一家三口的的重担就要落在我肩上了,不过男人也应该多承担点,可是我的工资呢,二十八块,也的确有点太低。“你担心什么,俺妈早替咱们想好了。娃一出生,俺妈每月给咱们三十块钱。娃吗,主要由我和俺妈代,你就不用管。但是,你如果不上班了,就在家管娃,我上班。”“我怎么会不上班呢?”“你是临时工,不是正式工,人家不要你了,你不就回来了。”也是,我怎么把这一点忘记了呢?看来她还是比我想得周到。关于送孩子去幼儿园这一点我也有欠考虑。“亏你还和你奶看了那么长时间的娃,幼儿园就不要不满一岁的娃,你不知道?”难怪奶奶原先看的那些小孩都那么小。“你什么都不懂,我不和你说了,你上班去吧。”
刚进厂门,就见小陈和老陈在劳资科门口嘀咕:“噢,现在又跑到这儿来干了?那不是个好东西,前一向还戳弄着晓梅她妈和我离婚呢!”“爸你放心,他现在在我手底下干呢,要收拾他还不容易?”“不过大不了也就是个开除,最好能想个办法让他犯错误,比方说……”老陈还趴到了小陈的肩上,看样子他们没有看到我。真是可笑,我能犯什么错误呢?也就是和晓梅发生了关系,还是在她自愿的基础上,但是我也得留点神,就是老张说的“江湖险恶,哪有人心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呀!
果然不大一会儿小陈就来找我:“昨天下午,我怎么听说水就不开?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觉得没有必要和他多说,职工们是听着锅炉的哨子响才来打水的,而且昨天下午他小陈也来打了一次。“我看你是对我的批评不满,有抵触情绪。好,到时候再说!”看来,我是得寻找自己的后路了。
晚上,我把这件事对晓梅说了。“真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坏的人呢!你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还躲不开他了!”“有什么办法,谁让咱在人家的厂子干呢。”“那是国家的厂子,又不是他的!你甭管,一会儿俺妈来了我给俺妈说。”
晓梅的母亲听了也非常气愤,但是却没有办法。“唉。我找了个这人,把你们也害了。”“妈,那你咋不和他离婚呢?”“人家不离,我有啥办法呢。”“妈,娃一生下来你就搬过来住,帮我看娃。”“行,娃一生下来我就过来住,不跟那老东西过了!毛毛,你也不要着急,先在这儿干着。过两天我再向厂里说说,看有你干的工作没有。”也只能这样了,还得看小陈的脸色。
这天,已经下班了,小陈突然来说:“今天晚上加班,你不要走。”我一个临时工加什么班呢?“今天是全厂性的劳动竞赛,你虽然是一个临时工,也应该参加。”参加就参加吧。下班铃一响小陈就把我带到车间,指着那垒得很高的箱子说:“把这些全搬到库房去!”职工们已经下班,车间里没有一个人。“你搬完,把车间的门一锁就走吧。”小陈先走了,而我搬完已经到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找我:“昨天晚上,车间怎么少了两双皮鞋呢?”我仍然定定地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觉得这种方法很有效,胜过一切的辩白。果然,他又丑陋地表演了一番:“没拿就没拿,老拿眼睛看人干什么?谁还不敢问一下你了。”“你不觉得这种伎俩太拙劣了吗?”他竟然回头一笑,什么也没说。看来他还毕竟不是老陈,还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也许他也觉得,无中生有的事总不好办吧?从此,他再也没有找我麻烦,我也就继续在这里干了下去。
最近,由于到了夏天,我几乎每天都要打扫一次厕所。不打扫,别说那个臭,就是那些苍蝇你也受不了,嗡嗡叫着老在你的头顶盘旋。这天我打扫完厕所又去扫院子,扫到办公楼门口时,扫把突然沉重起来。竟是老陈!他一只脚踩着扫把说:“给你说,我马上就要回来了,一回来还就是劳资科长,你没有想到吧?”我觉得奇怪,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呢?你本来就是领导阶级,理应坐在那个位置。“不过你明确答复我的问题,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上次,是不是你打了我?”我现在和当初打他的时候肯定判若两人:他踩着扫把,我试图拽出来,可他却踩得更紧了:“回答我的问题!”而我却握着扫把、低着头。终于他说:“看你这窝囊样子也不敢打我!究竟是谁打得我呢?”临走他又撂下一句:“不过我要是回来了,就没有你的好果子吃!”那又有什么,不就是解雇吗?解雇对我们临时工来说也不算什么!
过来一会儿小陈来对我说:“你怎么只打扫院子不打扫楼梯道呢?我不是早对你说过吗,要眼里有活,要发扬企业主人翁的精神……”于是,我发扬企业主人翁的精神,不仅打扫了楼梯道,连各个办公室也打扫了。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我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回家去。晓梅站在门口等着我,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支着门框,我本想搀住她,可她却搀着我进了屋子。
躺在床上,我为我超人的意志力感到惊叹。实际上,不管是老陈还是小陈,他们都忘记了最根本的一条:对一个人磨折,必须和他所处的时代结合起来!我虽然现在烧锅炉兼打扫卫生,干一些厂里谁也不愿干的活。可是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青年却在农村接受着再教育,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磨难。和他们相比,我受的这点屈辱又算什么!况且听晓梅说,老陈最近也不好过。由于她母亲把白面和大米拿到了这里,老陈就只能吃玉米糁咸菜和窝窝头,烟呢,也是九分钱一包的“羊群”。开头他还能忍受,可是有一天他问晓梅的母亲:“我把钱都给了你,你就让我吃这烂饭,抽这破烟,钱都到哪儿去了吗?”“你要是觉得过不下去,咱就离婚。”“罢罢罢,看来我也就是吃这烂饭、抽这破烟的命!”于是老陈仍然啃窝窝头抽“羊群”烟,我也仍然在这个厂子干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了下去。
秋天的时候,晓梅终于分娩了。这天我从厂子回来,不见晓梅,房东大娘说:“你快去医院吧,你媳妇要生了,羊水都流了一地!”屋子的地上,也果然有一滩潮湿。我锁了门,匆匆赶到医院,只见晓梅的母亲在产房外徘徊,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哎呀,你可来了,晓梅马上就要生了!”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把她扶坐在椅子上。她指了指产房的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