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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出现了一层岩石,那个镐头完全用不上了。舅舅拿来了一个钎子,重量在十斤左右,扔下去,井底发出沉闷的一声。“你现在下去敲敲看。”果然情形不同了:火星飞迸,碎石乱溅!舅舅说这层岩石下面就是水,可这层岩石却怎么也突不破,同时我也相信:岩石下一定是暗流涌动!缝隙间已经滲出了细密的水珠,我不顾一切向岩石猛击!那些飞迸的碎石溅得我睁不开眼睛,岩石被一块块敲碎,水顺着缝隙不断涌出。终于,一股汹涌的水流喷薄而出,象抑制了许久似的!碎石和泥浆混在一起,舅舅把轳辘绞得飞快,渐渐地,泥浆越来越稀,水也越来越清、越来越渗凉。井,终于掘成了!那些菜芽儿也重新抬起了头!
免下证仍然没有下来,我又陷入到无所事事的状态之中。通过打井我感觉到,人的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处于劳动和创造中,而休息和吃饭不过是劳动的再生产而已。如果相反,生命就会窒息!而我现在呢,除了帮奶奶看娃再无别的事情可干。“你给娃擦个屁股把娃擦得一个劲儿叫,我给娃擦,娃不叫还笑呢。”看娃确实不是我的专长,我应该干一些有创造性的事情,但是干什么呢?舅舅回来对我说:“你现在要赶快学一门手艺,你看喜子他哥学个木工就把吃饭问题解决了,人总是要吃饭的;你如果想学,明天我就带几样工具回来。”
第二天,舅舅果然带回了刨子凿子等一应工具,于是,我就自学起木工来。我把家里废弃不用的木板集中起来,琢磨着是否能做出一个什么东西。舅舅说:“任何事情都是从小到大。你先做一个小板凳,也好让你奶给娃喂饭用。”于是,我就从小板凳做起。
我仔细研究了小板凳的构造:主要是四条腿,不,应该是十二条腿——那八条腿不过是横着罢了!形状吗,是平面四边形,或者矩形,这就要求四条腿相互平行,腿和横牚必须垂直,横牚之间平行且垂直。可我做的小板凳又是什么样子呢?腿和横牚不是锐角就是钝角,腿和腿自然也不能平行,且不能保持在一个水平面上。舅舅回来看了问:“你这是做的高低杠吧?”我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奶奶说:“不要做小板凳了,我看小桌子还简单,就让娃……”舅舅笑了:“你娃连小板凳也做不了,还做小桌子呢?”奶奶总是把我估计得很高。
由此看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无师自通。可是喜子已经走了,喜子的哥哥也很忙,再说他那个院子我也不想去。前天,张风莲还在街上骂呢:“别人的娃都下乡走了,她的娃就不能去,还缠着邵主任开证明,明明儿是逃避上山下乡呢,可说是独苗……”
“没想到咱的师傅就在眼前呢,咱也不知道。”这天晚上舅舅回来对奶奶说:“小利的木工活做得可好了,给他姨做了个大衣柜,还给他自己做了个床头。”“小利还真能行。”小利是奶奶的侄子,舅爷的小儿子。“小利那娃可怜。”奶奶对舅舅说:“从小就跟着他爸拉车子呢,没享过一天福。”“小利比咱毛毛也大不了几岁,你看现在人家这手艺学的!小利还有工作呢,二级工,一个月也不少拿钱。不然我说咱毛毛得赶快学一门手艺!”“那就让咱毛毛跟着小利学去。”
于是,我就到舅爷家学木工去了。
第五十章
舅爷的家在小南门外,舅爷实际已经不在了。去年,五月,春意盎然的时候,舅爷离去了。我去医院告别了遗体,却未去参加他的葬礼。奶奶说:“去得人多,你就不去了。”我知道,舅爷的娃多,八个呢!现在又添了三个媳妇,三个媳妇又生了三个孙子,舅爷当爷了,然而舅爷却去了。去的也似乎有点太早,刚过了知天命的年庚。奶奶对二舅说:“你二舅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得太多也不好。”“知道得多你甭说么,一说就……”所以舅爷死时紧闭着嘴,好让人放心,他到那个世界再也不说了!可是他的眼却微睁着,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依恋的呢?这个世界对他也有点割舍不下,往他的脚上套了一双鞋,但是舅爷却不‘受——他的脚肿着,穿不上。嘴紧闭着,眼微睁着,脚浮肿着,这就是他给我的最后印象!
我来舅爷的家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这二年来得少了,小时候可是经常光顾的。那棵老槐树还在,还立在舅爷的门外。那个木板车也在,就靠在槐树的身上。那个睡不着觉的老婆也在,她比舅爷大许多,可她,伛偻着腰,还围着锅台转。那个下放了几次的干部,还在最里面住着,还自己生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那个爱上街的妇女,想必又上街去了:门上是一把暗黄的锁。这个四方形的院子呀,我什么都熟悉!
舅爷的门上也扣着一把暗黄的锁,但是我有的是时间!厨房的灶台竟擦得锃亮,灶台下的小凳仿佛还烙着舅爷的印记。舅爷当年就坐在这里拉着风箱,一身的尘灰,一脸的疲惫。水开了,小利把面下了进去,面下的少,水添的多。舅爷说:“多下点面,今儿毛毛也在这里吃。”小利多下了点面,可是我却吃不下去。我知道,小利和舅爷拉了一天的车,平时就吃的这面少水多的饭!“三年自然灾害”时,奶奶常常给舅爷家送吃的,现在舅爷家的情况好转了,可是舅爷却不在了。
“毛毛,你啥时候来的?”正是小利,比原胖了一些,也精神了一些。“毛毛,你还是老样子!”“你也没变。”“你舅让你来和我学木工,其实,我也是才学呢。”“可俺舅说你的木工活做得可好了。”“甭听他瞎说,我做的那些家具全都用不成,给俺姨做的那个桌子,人家一吃饭就倒了。”我知道这是谦虚之词,执意要看看他做的家具,于是他把我带进屋里,指着一付床头说:“这是刚做的,就这还做得象个样子。”床头还没有油漆,但却做工精致,比我那小板凳强似百倍!“我那小板凳做得象高低杠。”“我听你舅说了,那是卯没有凿好,木工活主要就在凿卯。我干的时候你看着,看几遍也就会了。”于是我们来到外面,小利支好了案子。
小时候,我常见小利和舅爷一起拉着木板车。碰到上坡,舅爷在前边拉,小利就在后面推。当然舅爷的娃也都帮舅爷拉过车,但唯有小利对父亲的感情是真挚的。据说大儿子对父亲一直存有看法,原因吗,还是父亲影响了他的前途,而老二和老三也有着同样的心理。小利却不讲前途,他天生就是一块工人的料,他似乎很喜欢帮父亲拉车。父亲的压力是双重的:生活的重负,社会的歧视。小利对父亲的爱也是双重的:父亲在前面拉,小利在后面跟着,既减轻了父亲的重负,也对那些不谙事的孩子们形成了威慑!夏天,父亲的头上会有西瓜瓤;秋天,父亲的脚下铺着香蕉皮。父亲年迈眼花,只顾拉车不顾脚下,小利怎么能不跟上呢?小利没有上过学,小利的学全上在父亲的身后和马路上了!舅爷死在拉车的途中,死在小利的臂腕中,小利望着木板车流下了酸楚的泪。
“毛毛,啥时候来的?”是舅爷的大儿子回来了!他在一所中学当物理教师,也就是去年不给我辅导功课,还说学习没用的那个。但他长得还是很潇洒,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没有考上大学却留在母校当了教师,由此可见,他在学习方面还是出类拔萃的。也就是他高中毕业的那年吧,舅爷被打成了右派,他连考五年大学不中!他和舅舅是同龄人,舅舅大学已经毕业了,他仍然在做着高考前的准备。直到他当年的班主任对他说:“王天胜,到现在你难道还悟不出其中的玄机吗?那就不是单纯考试的事情么!”考试不是考试的事情?他感到班主任非常陌生!“你还小,还不懂。”班主任摸着他的头说:“但是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已经不仅仅是考试的事情了,你必须为你的家庭着想。你父亲从一个银行职员、变成了架子车队的工人,他每天靠繁重的劳动养活你和你的弟妹。你母亲又身染重疾,你是家里的老大,有义务和你父亲共同挑起家庭的重担。你不能把考试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况且,那也不是你一厢情愿的事!”班主任和他情同手足,这番话不啻是肺腑之言,也表达了对他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而实际情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自父亲打成右派后,家里的经济急剧恶化,父亲的工资由八九十元骤降为三四十元,这对一个十口之家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父亲不得不起早摸黑地养活他和他那七个弟妹,而他作为家里的老大,却整日整年地